我相信他施舍了足够的仁慈,处于绝对高度的人做事都不会太绝,毕竟那些人对他来说连威胁都算不上。
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忘掉一切,像从前一样生活。
我到学校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校园广播今天是一个甜美的女声,用一种很舒服的语调在播报白天发生的新闻,伴随着晴天里的落日余晖,走过身边的姑娘解散了长发,鸽子落脚在操场枣红色的塑胶跑道上,黄昏美极了。
我顺路去超市买了两瓶酒和下酒的熟食带回寝室,土匪似的破门而入,引来饿死鬼们的一阵欢呼。
“回来了!”
是的,哥们儿回来了。
四月过半,夏皆的肚子已经出怀,周末我回家陪她逛街买衣服,见她的肚子已经能把修身的衣物顶起一个浅浅的轮廓,跟她纤细的身形不大相称。她似乎是胖了点,两颊微有些圆润的线条了,为此要感谢周靖阳先生的悉心照顾。
采购完回去的地铁上,有人给她让座,她开心地道谢,我提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纸袋站在一边,看她坐下时自然搭在腹部的手,耐不住好奇,问她是弟弟还是妹妹。
她怕我累,接过我手里比较重的袋子放到腿上,说,现在为防止重男轻女,不兴产前查性别这一套,答案要等到分娩的时候揭晓,也算是个悬念。
可是栗子阿姨说,怀的是女孩皮肤会变好。
是吗?她转转眼睛,笑着问我,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我不知自己哪根神经被拨动,竟为了那两个柔软的称呼,整颗心都变成一块儿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满,说,你会让他……她……叫我哥哥吗。
当然了。她表情讶异,好像我问了个蠢到不能再蠢的问题,就算大二十多岁你也还是当哥的啊,傻儿子。
我傻盯着自己灰色的鞋带,地铁停站,坐在她身旁的人下了车,外面又上来一波乘客,直接把我挤到了位子上坐着,这时正是晚高峰,成群的校服少年叽叽喳喳地蜂拥进车厢,一个女高中生站在我身前,大腿挨着我的膝盖,我抱着东西再给她让座太麻烦了,只好挪挪腿让她站得不那么挤。
小姑娘双眉紧蹙,低垂的眼帘下面看得出眼睛在不停地左右顾盼,表情有点痛苦,可能是晕车。
地铁又开动,我靠在夏皆肩膀上渐渐涌起睡意。都怪前一晚好不容易有空跟李谦蓝叙旧,两个人挂着视频写歌,要知道搞创作这种事一旦有了同伴,那种快乐是孑然一人所不能比的,我们俩越聊越来劲,凌晨三点才睡下,这会儿困到眼花,眼睛一闭就要眯过去,突然被夏皆一声断喝惊醒。
她说,你他妈有完没完,手给我拿开!
我愕然睁眼,周围人的表情都跟我差不多,半天没找到指责的对象是谁。
夏皆却直直瞪着我面前那女孩的身后。
她身后一个头发油腻、形容猥琐的男人涨红了脸,回了一句嘴,你有病吧,说谁呢!
小姑娘双手攥着校服衣角,咬着嘴唇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呜咽。
夏皆一手扶着腰,一手把她用力朝自己身边拽过来,厉声重复一遍,我他妈说你呢,变态。
第124章
我的后背离开了地铁硬邦邦的座位,整个人睡意全失,耳边鼓噪着人群的私语和骚动,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蜂巢中,一双双眼睛带着潜台词往这边招呼,那女孩背对着如针如芒的视线,畏缩的肩膀微微发着抖,头发都被眼泪沾在了脸上。
我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问她,刚才是不是这个人碰你?
小姑娘猛地抬头看我,一双眼睛大而惊恐,两只手反握住夏皆的衣袖,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咬着嘴唇使劲点头。
男人仍嘴硬的跟夏皆呛声:“你有什么证据?啊?大着个肚子就不能老实点儿吗,空口无凭诬赖人……”
“要是我诬赖了你,我会好好道歉的。但是在这之前,麻烦您先给大家伙儿看看啊。”
夏皆是给气笑了,口吻从激越改为冷嘲,促狭地眯起眼,“别拿包挡着你的裤子,这么多人在,不会错怪的。”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到极点。
周围人不满的指责声越来越盛,他拿起手里的黑色皮包狠狠朝夏皆甩过去:“关你屁事……!”
我伸长了手把那个包打到地上,啪得一声。
人群像蚂蚁一样窸窸窣窣地退避,我原先拎在手里的纸袋掉在了地铁足迹斑斑的地面上,里面新买的丝巾和打折日用品都洒出来,还有夏皆犹豫了很久才买下的胸针,她想在后天去周靖阳家拜见父母的时候戴。
我说,敢动手是吗。
我的帽子刚被碰掉了,站起来比那男人高了半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车厢里冷白色的灯光照着我的脸,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跑过来,受一位像他母亲模样的女人指使,把胸针捡回来还给了夏皆。
“站远点儿。”
我把沾了灰的皮包重重摔到他胸口,使着有棱角的一边,顶住他往后推。
“一身人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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