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许都是在尼姑庵里憋久了,太寂寞,逮着谁起起哄,没乐找找乐。
尼姑庵的生活真的很没趣儿,一大群女生被关在一起,除了周末两天,我们的吃喝拉撒睡都被铃声限制着,就像坐牢,死气沉沉。
我曾经问一个学姐,我说,你马上要去实习,目前为止有什么感慨?那学姐是柳仲家的远房亲戚,我们入校那一年学姐已经毕业了,我的问题她似乎早有准备,她说,*感慨,现在感慨赶快拿介绍信走人!拿到介绍信就感慨还是尼姑庵好!其实人都一样,永远在现在式里缅怀过去式。
这个学姐在四月初终于如愿以偿地分配了,那一天,她到学校拿介绍信,离开前还特意买了些好吃的东西到我们寝室与柳仲道别。
我们就像观赏大熊猫一样把学姐围起来,大家都觉得她运气好,分配的单位工资又高待遇又好,特羡慕她。
学姐也特高兴,她说考核时候自己成绩一般,这次拿到介绍信,而且分进这么一个好单位,全得感谢包老师。柳仲一听赶紧问是哪个包老师。学姐说,包丽平呀,就是教你们平面设计那个女的,你别看她平时总板着脸,叫人感觉冷冰冰的,可比起那些爱富嫌贫的老师,她好多了。
柳仲皱着眉说,不是吧,你说那个“包黑子”吗?那女人口臭,满嘴闽南语,她哪儿好?大粑粑!
学姐说,口臭怎么了,我还狐臭呢,谁还没有点生而为人的小缺欠,她年轻时候留过洋,在外国呆久了,声母、韵母、字调,就有点抖,你不会仔细听呀?
柳仲说,我怎么没好好听,不光我一个人听不懂,我们班都听不懂,不信你问,小阳,你能听懂吗?
我心想,干吗一有那种两面不是人的问题就来问我啊?我横了柳仲两眼,我说你个贱人听不懂,谁能听得懂!
柳仲仿佛认为这是夸奖她的话,得意呀,脸都快笑裂了,就跟花椒似的。
这里,我具体介绍一下这个姓包的老师,我对她真是没有什么好印象,整天板张脸就跟谁欠她粮票似的,谁见着谁烦。因为肤色过黑,同学们全叫她“包黑子”。包黑子顶多四十岁,但从穿衣戴帽方面看上去并不比老校长年轻多少,她很朴素,一春天穿着两件纯色线衫,平均一周换一次,就她那身行头连班上的贫困生都看得乏味了,不过据说可不是个穷主儿,去过她家的小姑娘回来说,那家堆金积玉啊,两层小洋楼,养得都是洋狗!
包黑子特别苗条,我曾经用自己帮她量过身高,我173,我觉得她至少有176,穿个高跟鞋可以扣篮了都,可就是不知道她找不找得到篮筐,一双眼近视近千度,万一摔倒了,估计没眼镜都爬不起来,好在她妈为她做了准备,生出两只又肥又大的招风耳,除非倒立,那眼镜从来都是纹丝不动的。
柳仲说的“口臭和闽南语”的确是包黑子挺大的毛病,因为普通话烂,满嘴生臭,深深地影响了她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大家一看见她就忍不住想笑,无论课上课下失去了起码的敬畏和尊重。不过,我上她课的时候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怠慢,因为得罪过她,我怕她会变着法儿地报复我。
那次事情是这样的。
师生彼此之间的行礼完毕,老包像往常一样独自沉醉开始讲课,她一张嘴整个教室里全是臭味,只见前两排同学已将大本的教程书悄然竖起,摆在自己面前形成了一道宽厚的高墙,尽量挡住那股怪味儿,可我还是看到很多唾沫腥子四处飞溅,那些讲台附近的课桌上像是刚刚下过毛毛雨一样,星星点点,落了一层。
“把书打开79页”。这句话在老包嘴里是这么说的,“把俗打开气死舅爷”。老包说话就是这样,我们多少也习惯了。大家翻着书,教室里顿时一阵纸张磨擦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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