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说,到底需要多少钱?
我说,把你把我卖了吧!
那两天,我天天和我妈说话,我觉得很多事情不该再隐瞒她,如果她真的离我而去,我也应该让她安心。
我妈仔细听着,她头上的棉线网兜因为脑袋水肿膨胀被一格一格地撑裂,遍身肿得厉害,最明显就是四肢,肾衰竭导致她浮肿的手背都找不到一条血管来吊点滴。
我说,妈,我爸判了,我现在搬在外面住,不过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以后我挣钱养活你,你赶紧好起来,别这么样让我难受,等你好了,我就去找个工作,多挣些钱,好好儿孝敬你...
我妈听着有点儿激动,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嘴里特迫切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我找来一支笔让她写,她颤颤抖抖老半天写了两个字,盒子。
我妈有个小盒儿,大概也就字典那么大,那是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那时候没有相册,她把一些旧照片放进去当成相册用,里面还有一个日记手册,红色皮儿的,记着很多块八角儿的帐和妇产书上的摘录。我妈曾经还拿那只小盒儿教育过我,戳着我脑门说,你不好好儿学习,你看看你妈小时候都用这样的文具盒。我心想,我妈平常就挺宝贝她的“文具盒”,估计是怕我搬家给落了吧!
我说,妈,我给你收拾了,你放心,你的那些东西都原封不动,都在里头呢!
我妈欣慰一笑,点点头。
我也一笑。
经过第二回开颅手术,我*神志大不如过去,我慢慢地觉得急于解决的不是肾脏移植手术,其实脑出血更可怕,大夫说万一出血位置恰好要害,一点办法没有,也只能找华佗去了。
临近春节那阵儿,天总下雪,我坐了一班公交车,剩下一段路步行完成。白天都在医院里,每天早上都不敢给炉子加煤,晚上睡觉也不敢让炉子里留火,俗话说水火不留情,我那时候正在倒霉道儿上,所以总会处处小心。生炉子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其实我也试过早晨临走之前多加一些煤块,希望晚上回来的时候可以不用再循环做这件又脏又麻烦的活儿,但是不得要领,从未成功过。
以前我不会生炉子,我甚至没用过这种火炉子取暖,可事到今天,全得靠它过冬。
我小心翼翼地掏干净煤渣,不过灰尘还是扬出来落在我的头上身上,落在一边儿的床上,我被呛得直咳嗽,一双手全是黑的。
我从编制袋里抓出一把稻草,然后撕纸壳放进炉子,然后加煤,挑小块儿的煤。这些东西都是之前房客留下来的,房主还额外收了我四十块钱呢!
看着炉子慢慢燃起来,我准备煮方便面,我刚拿出小锅儿,门敲响了,我心想柳仲真拗,下这么大雪还跑来送饭,这雪一瓢风一瓢,回去可怎么走啊!
我掀开门上那道隔寒的棉被,放下插销,打开门,我本来想骂来着,不过我没骂出来,因为门外的不是柳仲,是小晏。
那个时候,我和小晏已经半月未见,谁也没有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处境。
小晏瘦了,我看见她站在密密匝匝的雪花里,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全都是雪,她把头抵在我颈窝,然后把我抱住,没有语言,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她因为抽噎的身体在颤抖。我们一直这么抱着,不知过了多久,小晏哭出了声音,她抓着我后背的衣服,边哭边说,干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当时也哭了,我说,你怎么跑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这么大雪,谁告儿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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