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耐下心来,我说,兴达啊,你现在还没到为家里减轻负担的时候,你能干什么活儿呀?你明年就高考了,不想考个好大学,好好儿念下来,等将来找一个体面的工作吗?
兴达低着头,还是抠手指头,不说话,我看见一颗一颗豆大的泪水从他脸上垂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我趁热打铁说,你真不想念书?如果现在家里有钱了,你还去打工吗?你想不想继续念书?
兴达用线衣袖子使劲擦眼,一边擦一边使劲点头,慢慢出声地抽噎起来,老太太也哭了。
我站起来,我说,那好,明天我过来领你去买书,你还缺什么你跟我说,好不好?
兴达不说话,光哭。
我跟老太太说,那就这样吧,我明天再来,您留步。
出了大门,周围是一大片高高低低面相惨败的居民房,我走在其中,心情酸楚不已,也说不清难受个什么劲儿。
我掏出电话,按了半天又不知道该给谁拨,就在这个时候手上的电话自个儿响了,屏幕上出现一个呼入图像,无法显示的号码。
我接起来,又是从不说话的那个人,电话里安静得空洞,一如从前那样刻意或无心。我停下脚步开始恍惚,真搞不明白对方出于什么心态,无独有偶,这事儿接二连三多少回了,如果说最初是谁错拨或者恶作剧,那么如今可以肯定下来,这绝对是处心积虑专门针对我的,这段以来所有的沉默电话应该也是同一个人所为。但为什么打了电话却不说话呢,出于什么目的呢?
我正想着,又一个等待号码拨了进来,我一看是蒋军的,就把那头儿的挂了。
蒋军说,sun你在哪儿呢,今天心情不好,出来陪我喝酒吧!
我拿着电话听见酒吧里的那种轻音乐,我说,你在哪儿呀?怎么就心情不好了?
蒋军醉歪歪地笑,他说,你到底来不来,你别告诉我又有什么事情走不开,又跟谁已经先约好,又来骗我...
我打断蒋军,我说,那你在哪儿,你不告诉,我怎么找你去?
蒋军说,这个叫什么不知道,一会儿等你来,咱俩去徐家汇,去夜猫,我请你喝酒去!
我说,那这样,我现在在南京,怎么也得两个小时能回去,我回去再给你打电话,好吗?
蒋军又笑,他说,狡猾,呆会儿就把手机关了是不是,好!我等你,多晚都等着你!
说完电话就挂了。
我从南京回到上海的时候天已全黑,上海灯火辉煌的夜色已经炫耀起来,跟这个城市丰富的夜生活融得情投意合,我也曾堕落其中,我很清楚,到天亮日出,这儿一片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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