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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孩子便是小四儿,秦淮河上无人不知的小四儿。

小四儿拉着娇杏坐在栈桥上,听完了娇杏的哭诉,略想了想,道:“姐姐,你是想留,还是想走?你既已逃了出来,我便帮你坐船离开,也未为不可啊。”

娇杏听说,先是欣喜,继而却是怒上心来,恨声道:“不,我不走!我不甘心,我为了夺魁,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为什么她们害了我,我却要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我不甘心!”

小四儿听了,也叹息一声,又说道:“姐姐,那你要参加花魁大赛吗?”

娇杏苦笑道:“花魁大赛几日后便要开始,早已不能报名了,我怎么参加?再说了,我难道要穿成这样去比赛吗?只怕首轮就被刷下来了。”

小四儿却笑了,从怀里掏出一道牌来,递到娇杏手上,说道:“姐姐,你看看这是什么?”

娇杏打开手来一看,竟是花魁大赛的参赛牌。

小四儿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本是我闹着玩,找了个姐姐去报的名,只等花魁大赛那天吓她们一跳。如今,正方便了姐姐。”

娇杏不知该说什么,只觉眼圈都热了,只好低头去看那参赛牌,正面写着号码,反面写着参赛人的名字:“沉香”。

“沉香?”

“沉香是众香之首,香品高雅。姐姐入此污淖,却不与俗世同流合污,可不正是沉香之品?”小四儿笑道。

娇杏握紧了这参赛牌,五年来一心死灰,此刻竟被一个十一岁的少年点起了星星之火。

这一夜起,娇杏便死了,活过来的,是沉香。

是夜,沉香将自己的外衣鞋子扔在栈桥上,叫人以为她投水而死,实际上随了小四儿走兼美楼的后门,去了他的小院子留宿。他的屋子独门独院,鸨爹鸨母虽时不时要过来,但他屋子莺莺燕燕来来去去,多一个沉香,也不惹眼。

小四儿知道参加花魁大赛需要衣裳首饰,便想着法子,从兼美楼里的姑娘那里要来。鸨爹鸨母宠着小四儿,姑娘们也喜欢他,什么东西不给?统统被他收到屋子里去。

沉香见他这样尽力,也不知如何回报,那时她也第一次与男孩子如此亲近,只知道低头含羞,话也不会说。小四儿见她这样,摇头道:“沉香姐姐,谁教的你这样?女子之美,千变万化,你看兼美楼,或是拥翠阁,哪一个头牌姑娘会只知道含羞的?也不能太浪。姐姐的眼睛是最好看的桃花眼,只需浅浅一笑便风情万种,你年纪也轻,正是纯真可爱的时候,何苦藏起来?”

沉香哪里知道这些,便听小四儿的学起来。她也是个聪明的,小四儿说什么,她都能举一反三,连小四儿都赞她能干。

花魁大赛前夜,沉香翻来覆去一夜睡不着,小四儿便睡在她床外的美人榻上,和她说话。小四儿说道:“姐姐也不必拘着,放开胆子去搏便是。这秦淮河上的姑娘,美则美矣,若少了‘个性’二字,也不过是个花瓶。姐姐才是那得秦淮河精髓的真美人呐!何苦不自信?”

沉香背朝着他,泪水湿了一枕头。

花魁大赛要比三天,选出头名,再去与那前任花魁打擂台,又是三日。前前后后总共六日,参赛的姑娘自有住的地方,倒不必担心。

沉香是第十四个登场的,她初一露面,小四儿便叫起好来。沉香见他叫好,不由得红了脸,先是一低头,再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亮得叫人心醉。

沉香一路过关斩将,直到最后一日与前任花魁打擂台之前,这秦淮河上的各个鸨母几乎要挤破她的房门。每个人都不知道她是打哪里来的,可这样的姑娘放在随便哪个楼里,都该是头牌的角色。至于她曾经在的那个青楼,只知道花魁大赛来了个极年轻极美的姑娘,却连是谁也不知道——说白了,她们连围观花魁大赛的资格也没有。

最后一日比琵琶,沉香紧张得手都抖了,忽听擂台外的高楼上传来一曲笛声,被风徐徐送来,悠长和缓,一下子便攫住了沉香的心。她的手也稳了,五指轻拨,琵琶弦响,前任花魁哭着砸了自己的琵琶。

沉香成了这花魁大赛创办以来年纪最小的花魁。

这一年她才十三岁。

其他的姑娘在十三岁的时候,还只是头牌姑娘身边的小侍女,就算有意捧红,也不过是上台弹琴唱曲,见到那些头牌,先怯了三分。

只有沉香,是秦淮河边上的传奇,不论她走到哪一楼里,没有哪个姑娘敢大声对她说话的,便是有,她也亲自动手,将那人教训了。

她入了拥翠阁。不是兼美楼不好,兼美楼有小四儿,那个救活了沉香的小四儿。可小四儿却说,姐姐,你还是不要来兼美楼的好,不如去拥翠阁,我和你只隔道墙,想见面容易得很。

沉香便听了小四儿的话。

她成为花魁的第五日,叫人买下了那个小青楼,曾经欺负过她的人,被她扔到后头,负责洗衣洒扫,那个鸨母被赶出了秦淮河,再也不准回来。那个鸨母哭爹喊娘,抱着门柱不肯走,被几个汉子打了几巴掌,就老实了。

沉香的日子便如她的名字,成了众香之首。

三年又三年,接着两届花魁大赛,多少姑娘铆足了劲儿,只等与沉香一战,却忘了当年她十三岁便得魁首的风姿。如今几年过去,她也不过十九岁,姿色只比当年更盛,性子也越来越霸道,对胜负之事看淡了许多——却是自信得不在乎了。

2、沉香曾幻想小四儿会待在秦淮河边一辈子,他那样性子的人,能去哪里?能做什么呢?还不如留在秦淮河畔,做一个风流的小四儿。

于是她也学着风流,大着胆子放话,要小四儿陪她一夜,她宁可倒贴。小四儿却是略红了脸,仰天大笑出门去。他只当她是姐姐,玩笑玩笑便罢,却不懂她的心思,正是这般想的。

却是天不遂人愿。沉香那日早起,听到小四儿痴痴绕绕的笛音,正在梳头的手松了,上好的玳瑁梳掉在地上,碎成了两截。

这是小四儿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说沉香的生日就该是花朝节,花魁得选之日,也是她重生之日。他却不知道,早在他将沉香拉住那日,她便重生了。

沉香叫小橙子捧着那断了的玳瑁梳,去找小四儿赔。

橙子那时才十五岁,只比小四儿小两岁,圆圆的苹果脸,看到小四儿就笑,甜甜地喊“四哥哥”。

小四儿很快就又送了沉香一个,沉香将梳子用一层一层的白布包好,放在枕头底下。每天枕着它睡。她陪客从不在自己房里,她怕弄脏自己的床。

这接下来的变故一桩接一桩,沉香捉不住小四儿的手,只能看着他和狄富荣一起,四目相对,情意深深。她咬咬牙,对着他们仍旧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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