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嵘让一个“乖”字给呛住,急急咳了两声,面色微窘。
王述之急忙给他顺气,哭笑不得:“看来是不指望了。”
司马嵘顾左右而言他:“夏知章在户部?”
“嗯,户部尚书是太子的人,夏知章亲侄儿被太子害死,与太子结怨已深,太子怕是仇家众多、虱多不痒,整日想着对付我们,竟从不曾将他这么一个小人物放在心上,倒是让他抓到不少把柄。”王述之说着将他身上滑下的被褥往上提了提。
司马嵘紧贴他胸膛,只觉得他的声音是从胸口震出来的,震得他耳根发麻,心口酥痒,忙定了定神,撑起身子道:“丞相快去写罢。”
王述之看着他别扭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一笑,顺了他的意,拾起软垫塞在他背后,让他靠着车厢壁,转身提笔迅速写完,将信装入信封,交给信得过的亲兵,让他送往京城。
司马嵘见他忙完,又问:“京中如何了?”
“庾茂这回应是逃不掉了,至于其他人,唉……皇上得知圣旨有假,大发雷霆,宫中倒是死了一些人,可惜啊……都是替死鬼。”
司马嵘心中并不失望,淡然道:“深宫内,远比外面复杂许多,一下子将大树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王述之看着他:“听起来,晏清似乎对深宫颇为了解?”
“……”司马嵘顿了顿,“不了解,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第59章
酷暑将至,朝中上上下下都如愈发炎热的天气一般,焦灼万分。皇帝在一众大臣的施压下,终于下了一道圣旨:削去庾茂大将军之职,收缴其所有兵权。
这一道圣旨对庾氏整个家族而言,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庾皇后虽未受到牵连,却一连数日遭受冷落,在下旨当日冲到皇帝面前长跪不起,痛哭着恳求其收回陈命。
若在以往,皇帝必然偏袒庾氏,可这回不管王豫是真造反还是假造反,都及不上庾氏假传圣旨这一点更触天子逆鳞。
皇帝拂袖而起,再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冷哼道:“你兄长吃了败仗,朕原本只打算罚罚俸禄便了事,想不到他竟然胆大包天,做出这种欺上瞒下、不忠不义之事,朕不砍他脑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庾皇后含泪辩解:“皇上这是被大司马给骗了,谁又知那圣旨是不是大司马自己伪造的?还有宫中近侍、传旨官,他们也必定是被大司马收买了,才会替他掩盖实情。妾身兄长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却反遭逆贼陷害……”
“闭嘴!”皇帝气得摔碎一只茶盏,指着她怒道,“信口雌黄,还想狡辩!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颠倒是非黑白!”
庾皇后自入宫以来一直受尽万般荣宠,何曾被他指着鼻子骂过,顿时就白了脸色,怔怔地看着他。
皇帝面色阴沉,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兄长的手伸得可够长,这宫里若没有他的内应,他怎会有胆量栽赃陷害?”
庾皇后大气不敢出,心知他是对自己起疑了。
幸亏她提早有所动作,找了替死鬼,不然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打入冷宫,其实若能换兄长保住兵权,她一介女流之辈就算入了冷宫也值得,可他兄长的罪证被抓得牢牢的,想要保住谈何容易。
庾茂被削去兵权,太子亦是急得上火,亏得庾皇后千叮咛万嘱咐,才注意分寸,未惹皇帝发怒,只是一夜间变得如履薄冰,这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庾皇后叹道:“我们母子二人如今没了倚仗,想让你父皇再器重你,唯有一条路可走了。”
太子颇为沮丧:“还能如何走?父皇如今对孩儿极为冷淡,整日都没个好脸色,孩儿这太子之位能否保得住都尚为未知。”
“呸呸呸!乌鸦嘴!”庾皇后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你可知你父皇当年登基时亦无自己的势力?他是被迫娶了谢氏女,受到太后支持,又对先皇极尽孝道,这才堪堪保住太子之位的。如今的你与他当年极为相似,只要你孝顺些,对他言听计从,为他分忧,无任何行差踏错,他必定不忍心对你下狠手。”
太子心有不甘:“说来说去,无非是让孩儿夹着尾巴做人。”
庾皇后让他一句话引出泪意,哽咽起来,在他头上摸摸:“不要紧,大皇子已经封王,二皇子横竖是个废人,四皇子与王氏始终一个鼻孔出气,剩下那几个毛都没长齐,资质瞧着也一般,你父皇不选你还能选谁?你也不小了,娘再给你物色一个太子妃,想必还有转圜的余地。”
“靠太子妃家的势力么?那也太丢人了。”太子咕哝一句,却无任何底气反对,只好闷闷点头,“一切听娘做主。”
庾皇后苦笑:“丢人总比丢位好,一旦你登基为帝,想宠幸谁便宠幸谁。你父皇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他一见谢皇后便心生耻辱,以致谢氏没了指望后,立即被他丢弃一旁。想成大事,必当有所取舍,你可明白?”
太子虽然心中愤懑,也只能点点头。
皇帝收回庾茂的兵权,却被这兵权的归属难题困扰得夜不能寐。他登基至今,无数次想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却始终受到各世家大族的阻挠,以致到最后,文臣倒是培养了不少心腹,武将却成了一块心病。毕竟武将需要拿得出卓卓战功,而朝中大大小小的战事基本都被王氏包揽,他想要提拔自己的人简直难如登天。
如今这兵权收回自己手中,恐怕还没捂热就要被王氏夺过去,可他辗转反侧了数个夜晚,都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这一日去太后住处例行问候,太后打量他一眼,和颜悦色道:“皇上瞧着气色欠佳,可是近日来未曾歇好?有什么烦心事么?”
皇帝非太后亲生,是以与她一向不怎么亲近,只是表面上一直母慈儿孝,做足了功夫,闻言也不打算说实话,只随意东拉西扯糊弄过去。
近些年,许是谢氏没了指望,太后早已敛起一身锋芒,变成一个慈祥老太,与他闲话几句后不免面露凄苦,叹道:“年纪大了,免不了就憧憬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不久前景王来了一封信,说是嵘儿在神医妙手下,身子已有了不少起色,予心甚是宽慰,也甚是想念这个孙儿。”
皇帝听得愣住,似乎早已将这么一个儿子抛诸脑后,此时才记起来:“嵘儿身子养好了?”
太后抹了抹泪,再叹一口气:“哪能那么容易就养好?受了十几年的苦,岂是一朝一夕便可恢复的?嵘儿性子坚韧,人又聪明,若不是当年……”说着哽咽起来。
皇帝忙宽慰道:“当年害他的良妃已被处置,嵘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事已至此,太后莫要再多想,免得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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