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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你买了衣服,看看合不合身?”李淙把油灯搁在桌上,指了指一旁的衣物,对萧弦这般说道,又嫌一盏灯不够亮,于是破天荒地又点了一盏,这才拿着新衣服走到萧弦跟前让他试,自己则出去把晚饭端进来给他吃。

鸡汤和粥还很烫,李淙把锅盖都揭开,盛了一大海碗鱼片粥放一边,取了筷子、调羹和汤勺,筷子搁在海碗上头,调羹扣在碗沿,汤勺放进锅里去,而后裹住抹布整个端起了那锅鸡汤。

李淙探身进里屋的时候,萧弦正坐在榻上琢磨那件藏青棉袍,拽着领子提起来看了会儿,又摸了摸衣摆的绣花,接着就往身上套去,显然是很喜欢的样子。

李淙见萧弦高兴,便觉着在成衣店花的那些钱倒也值了。他不知道虽然萧弦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弄不明白已经过去的历史究竟有什么好研究的,对死板的考试更是厌恶至极,可是一旦身临其境的时候,对这些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古物还是有些稀奇的。

萧弦听到李淙进门的动静,于是抬头去看,原来是晚饭来了。鸡汤热腾腾的香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子里,萧弦竖着脖子腰板一挺,瞬间就来了劲,也不知掩饰,盯着李淙手里的锅碗夸张地咽了口口水,李淙端着东西一路从门口进来,他的脑袋也跟着转了一路。

李淙暗笑曲弦真是小孩心性,一见有新鲜玩意便忘了之前的,一对水润的眸子亮晶晶地扑闪扑闪,棉袍都还挂在身上,便垂下双腿就要下床来。

7、第七折 似假还真 ...

李淙快步进屋把鸡汤搁桌上后,赶紧绕到榻边横手止住萧弦欲下地的动作。

“不要总是冒冒失失地下地来,大夫说得躺着。”李淙抓着萧弦的胳膊把他推回榻上,皱着眉这般斥道。

于是萧弦乖乖躺了回去,心里却嘀咕古人实在是小题大做,按李淙的说法自己只是溺水,都已经喝了药睡了一下午,感觉好多了,总不至于下地都不行吧,又不是坐月子。

李淙看出了萧弦眼里的不满,也没多说什么,只俯下|身替他把被子盖好,反身出去将灶台边的筷子、调羹和粥端进来,又拿了只空碗好盛汤。

李淙站在桌边,握着筷子和调羹扯了两只鸡腿下来扔进碗里,又仔细舀了香菇、木耳和汤进去,推到一边等它放凉,而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抬椅子过去到榻边坐下,搅着勺子吹了吹才把粥递给萧弦。

“别烫着,当心弄脏衣服。”李淙沉声嘱咐道。

萧弦“哦”了一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李淙身上的、还有自己之前披着的都是看上去穿了好些年的旧棉袄,屋里也是一副穷得不行的样子,却独独替他买了件新衣,萧弦挠挠头,想到自己毛毛躁躁的性格,索性把身上的棉袍脱了,把脚边李淙的旧衣扯过来穿上后才接过碗吃起来。

粥里滴了芝麻油,醇厚朴实的香气让萧弦想起了小时候学校门口馄饨摊上卖的海鲜小馄饨,出锅撒过虾米葱花,总是要滴上那么两滴香油,每次都香得把他的魂都勾去了,也忘了要回家,心甘情愿掏出裤子袋里买文具的钱上缴给摊主换馄饨吃,等哥哥气势汹汹地找来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哥哥回家。

萧弦盯着手里的碗发了会儿呆,回过神吃起面前的粥来。

米已煮得稀烂,仿佛入口即化般清香软绵;香菇嫩滑,木耳爽口,真不愧了东樵山珍的美名;鱼片厚薄适中,可见刀工了得,入口不碎不渣,细腻鲜嫩;搅搅碗底,竟还泛出一粒粒蜷着尾巴润若珍珠的虾仁。清流江水产名声在外,鱼虾相得益彰,直把人肚里的馋虫通通勾了出来。更难得的是在这冬末初春的夜晚,捧着这么一大碗烫热的食物,边暖手边一口一口咽下去,甚是享受。

萧弦的肚子早空了,狼吞虎咽地吞下几口,握着调羹搅了搅,再舀的时候动作放慢了许多,实在舍不得这么快吃完,也是不想把李淙辛辛苦苦做出的东西就这么囫囵吞枣地给糟蹋了。

李淙望着萧弦的吃相,面上渐渐有了笑意,又见他小心翼翼的稀罕样子,打趣道:“灶上还有一大锅呢,不用省。要是真能一锅都吃干净那么厉害,哥明天再给你煮。”

听着对方口里那一声“哥”,萧弦顿了一下,眼眶有些红,而后放开了动作吃起来,头却埋得愈发低了。

一海碗粥下去,萧弦摸摸肚子,觉得已经饱了八分,暗叹这李弦的胃真是比姑娘家还小,现在他萧弦摇身一变成了李弦,可真是太有损他原来大胃王的名声了,舔舔嘴角,还想吃他个两三碗啊。

李淙把萧弦手里的空碗拿过去换了鸡汤,又递给他道:“先把鸡汤喝了,若还想喝粥,吃了鸡腿一会儿再去盛。”

萧弦两手端过鸡汤没急着喝,而是顿了顿,犹豫地开口喊了一声:“哥……”

李淙抬头,眉心轻轻拧起,当是吃食有什么不妥,疑惑道:“怎么?”

萧弦把手里的碗往前送了送,盯着李淙示意地问:“你不吃吗?”

李淙摆摆手:“你吃吧,我吃过了。”提到这茬儿,李淙想起进了家门就放在外屋桌案上的卤蛋,于是站起了身道:“哦,对了,今儿去县里的面摊点了碗大排面,里头的卤蛋觉着挺好吃就买了俩回来,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哥你吃吧。”李淙话未完,萧弦急忙伸手扯住他示意他不用再添东西了,却没防备力道,差点把碗里的汤给撒了。

“你这孩子,当心些!“李淙转身,暗忖鸡汤还挺烫,要是洒出来烫着了可不得了,还好见萧弦及时端平了碗,鸡汤只晃荡了一阵,没溅出来,于是放下了心,又摸了摸萧弦的脑袋嘱咐道:”你好好端着碗慢些吃,吃完还是放地上便成。药晚上还要喝一帖,大哥去熬。”

这哥哥,真是好得过分了。听了李淙的叮嘱,萧弦竟然破天荒地谨慎细心起来,从烫至温,一勺一勺地耐心喝完了一大碗鸡汤。

拿了一盏油灯到灶间,李淙炖上了药,热得出了一身汗,他烧了些水把脸洗了,又脱了衣服开始擦身,嫌散在两鬓的头发麻烦,于是把发带解下来重新扎稳,总算清爽许多,见外头天已经黑透,也没什么事要做了,于是打算一会儿给萧弦喂了药就早些睡。摇着扇子煽火的当口,思绪又绕到萧弦身上,猜他许是溺水受了惊,一下子乱了心智才把过去的事儿都忘了,可看他之前披着棉袍胡搭乱系的样子,莫不是连衣服都不会穿了?李淙心下这么揣测着,意识到之前买回来的衣服还没给萧弦好好试试,若是不合身还得去县上换,他见药罐底下的文火已经稳住,于是放下蒲扇进了里屋。

李淙掀开帘子,萧弦正捏着碗边,半身坐在床上,半身耍杂技似地往桌子那边斜过去想把碗放到桌上去,偏巧差着点就是够不着,身子都摇摇欲坠了还在往前凑,看得李淙心惊肉跳的,赶忙过去接下碗把人扶住,免不得又责怪了几句。

可当萧弦抬头对上李淙那张脸时,突地愣住了。

李淙低着头,还在责备萧弦太莽撞,萧弦只能望见他左侧的半边面孔,昏黄摇曳的火光映照在那张已洗净的侧脸上,仿佛连线条也柔和了许多,那幽深的眼眸、低眉敛目的神情、口中看似无奈却又关切满满的话语,恍惚中,萧弦似乎看到了自己遇难的哥哥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

萧弦侧着身猛地扑过去攀住李淙的手臂,口里魔障了似地“哥!哥!”地喊着,李淙被萧弦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臂又被抓得猛地一抖,一个不当心碗滑了下去。李淙眼疾手快地换了只手稳住萧弦倾下来的身子,腿往碗落地的方向伸去,直至碗沿碰到鞋尖,脚尖往上轻轻一踢,本是要落地而碎的碗顺力往上抛去,而后右掌一收,碗便稳稳当当地落到了他手里。

“怎么了?是不是记起了之前的事?别怕,大哥在这。”李淙把碗“哐啷”一声往桌上一扔,

旋身坐在萧弦身边低声慰藉,见萧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李淙侧过了脸,鬓边的发丝又垂了下来,遮住了他右颊上那个耻辱的印记。

萧弦眨了眨眼睛,靠得近了,这才完全看清楚了李淙那张脸,旋即泄气般地软下了身子,哪里来的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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