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后来那丫头竟然对捉弄我上瘾似的乐此不疲,如果她是男子甚至可以说是调戏也不为过,可她?不说她年纪小小,只单说她是个女孩,又怎么可能调戏我呢?我想她只是爱玩。可有一天她居然对我说,她喜欢我,而且是男女之间倾慕之情的那种喜欢。
我承认就在她说这句话之前我还在为她的说那句有了喜欢的人而有些莫名不快,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忽然生出这种感觉,我想是因为太久没有放下心防与人亲近过,虽然她偶尔举止怪异了些,总喜欢找机会缠着我帮她试药,甚至突发奇想非要我带她去敌营一游,敌营一游?她的说辞总是别具一格。还常常跑到我面前疯言疯语,让我不时有揍人的冲动。
其实我知道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故意的,有的时候是有意惹我,更多时候是在逗我开心。她总有很多出其不意的想法,层出不穷的鬼点子,即使面临危险时也可以镇定自若的用她的小聪明神奇的有惊无险的化险为夷,不得不说有她在的这些日子很开心,那种轻松自在很久没有过了。而她有了喜欢的人便不会有时间再来缠我,也许很快就会离开了吧?所以气闷大概是因她要离开而生的淡淡不舍。
可转念一想,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区别呢?正如这些军中弟兄,今日一起上阵杀敌,或许明日便相见无期,聚散离合本是人之常情,我早己习惯了不是吗?我对自己说既然她总会离开,早些走也是好的,一个女孩留在军营这种地方总是不妥,走便走了罢。对我来说,军中事,是非种种皆似天上浮云,军中人,来来去去皆是命中过客,她也不应例外。
可她却说她喜欢的是我,我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看到她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那眼神与平时捉弄我是的眼神似有不同,可究竟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也许只是错觉吧?我想她定是又在‘调戏’我了。但她胸中气闷却因此渐消,原来我还是不希望她走的。不过一码归一码,戏弄我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随我出征,以前她从不关心战场之事的。正如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开始迷恋厨艺一样,并且喜欢让我一同来鉴赏她的劳动成果,更是把喜欢我这话当下酒菜每日念叨几回,多次制止无果后,也就随她去了,只是不知何时开始偶尔会从她的眼底发现复杂的光芒闪过,有时候会觉得有些看不懂她。不过,虽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终究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溜去战场。
路上我故意不告诉她要去哪里,她撅着嘴赌气走开的样子很孩子气,其实她很多时候都很孩子气,我喜欢看她这样青春无忧的样子,也许因为那是我很久以前就已失去的东西。
天黑好一阵子她还没有回来,心头莫名无法平静,决定四处走走也许会好一些,不知不觉便沿着小溪一路向上行去,行了一阵才发现那是她离开的方向。停下脚步,我这是不放心她吗?摇摇头,暗笑自己杞人忧天,她那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么?说不定已经回去了。正想回头,忽听小溪的上游一处有拍打水浪的声音,似有东西在水中挣扎。我心中莫名一紧,立刻提气飞身上前,身在半空循声望去,却只见一截手臂缓缓沉入水中的画面,清冷银光下是银色护腕反射出冷光,那是她嫌单调的深棕色牛皮轻甲难看,从我这里要去的,说是什么混搭装饰。
用最快的身法飞至溪边,还是只剩月光清辉下荡着的一圈圈涟漪,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心也像被水淹没般,冰凉并不断下沉。自己都不明白心中慌乱从何而来,足下一刻未停的轻点在溪边青石上,纵身一跃便从水波荡漾的中心跳入水中。
将人提回岸上,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倒并没有受什么伤,一颗心渐渐平稳下来,我才明白那一刻的慌乱是因为担心,无法抑制的担心,甚至可以说是害怕,害怕什么?我看着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看她狼狈的样子没由来得气愤有些。这些年我已很少生气,准确的说是很少有东西可以牵动我的心绪,因为我知道在战场上往往一念之间便可决定生死,情绪这东西只会影响判断,很多年前我便学会了压制它,可以轻易地让自己无悲无喜,置身事外。
但今天,我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反常,似乎有种莫可名状的东西在心底悄悄滋长。不管那是什么,总觉得是不该有的。冷静下来命令自己忽视这种感觉,压下纷杂思绪,再看她,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当她用低低的声音说稀罕我的奖励,那样的声音,那样的眼神让我有种想要沉迷在其中的错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一个声音在说我与她都是女子,那么亲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可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着不行,会……会怎样?我却说不出来。
我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定犹豫,拖拉反复了?亲一下而已,哪有那么多多余的想法,都不像我自己了。像要对自己证明什么,我低头轻啄一下,肌肤微凉,柔滑细腻的触感,有微微的药草气息沁入脾肺间,很舒服,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放下心,却隐隐有些情绪袭上心头,那情绪好像叫做失落。
元帅令我带兵伏击西夏援军,我本欲告诉收拾行装,却无意中听得她对着那个如画般的男子说喜欢,就如同每日对我说的那般。我不知道自己为何立刻转身离开,回到营帐枯坐很久,饭菜摆到桌上却毫无胃口,为自己倒了杯清茶,脑中依然乱作一团。当她亲口我她觉得那男人是如何美貌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他们看起来很登对,可是却无端的心乱如麻,我不知道那在胸腔中蔓延的失落作何解释,却也隐隐明白了那些不同寻常,那些蠢蠢欲动,那些莫名失落的背后代表的是某种不该存在的悸动。也许我应该离开,快打斩乱麻,我不想害了她。
可偏偏她却追上来,那么执着的追来坚定的告诉我,她喜欢我,一直都是,从未玩笑过,那一刻我不知是喜是忧?
看着面前的她,这向来怕疼怕苦的丫头,其实最在意自己的皮肤容貌了,她的药里不少是驻容养颜一类的,涂黑玉膏时也常念叨着什么保养皮肤要从年轻开始,如今却弄得自己伤痕累累,连脸上都挂彩了,偏偏她还要笑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明知自己会晕血到全身无力还要义无反顾的提起刀。我忽然懂了往日那些掺杂在嬉笑中的偶尔露出复杂的眼神,懂得了那其中盛着的是如海深情。
她说爱人一生只有一个,她说要相守偕老,心动?或许有吧?更多的是感动或心疼。
她柔声细语的呢喃像家乡的的桃花酿般令人沉溺无法自拔,眼前慢慢靠近的脸庞,那张总是带着一丝调笑,一点玩世不恭的年轻脸庞,如今是一片温柔的深情,我无法躲闪,或许潜意识里也不愿躲闪,任由那双唇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贴上,她看到她微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的如蝶翼般的漂亮睫毛,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睫毛可以如此好看,感觉到唇上微凉的触感,这孩子肌肤总是微微偏凉,冰肌玉骨吧?我可以看觉得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对待稀世珍宝般的小心呵护,我竟然有一种被宠溺着的感觉。
渐渐地脑海里只剩一片的温柔的白色虚空,仿佛有云朵翩然飘过,拂过心头,整颗心变得柔软起来。
我忽然明白,那日溪边的害怕的是什么,是在害怕失去,我觉得自己的心肠已经够冷硬,这些年多少次亲手葬下并肩作战的兄弟,现在凝望那些没有墓碑的坟冢,连悲伤都渐渐淡了,可那一刻却害怕,害怕失去她,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惹我生气,逗我笑的小丫头。可是……
我想告诉她,她还小,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更多选择的机会,这是一条不归路,如同我守着一个秘密代父从军,注定只能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不能被祝福,甚至不能见天日,那种心灵的煎熬,比战场上无情的拼杀还要残酷,我不想她来尝试。 她却义无反顾的说让我给她时间证明她的心意,那样的眼神,清明纯净却偷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拒绝的话又哽在喉间,她说的对,时间可以证明很多事,但也可以冲淡很多事。
原来我也会贪恋,那种被温柔注视的感觉,仿佛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明知不该却不忍放开那温暖的手,是她说的眷恋吧?那就给我一点时间,再一点就好,关山冷月,寒光铁衣,就让我再留恋一下那温暖的感觉。同时,我也给她时间,让她证明她的执着,抑或让时间来冲淡她的执着,那时,我会让她自己选择。
只是我忘了,世事皆可谋划算计,唯有情之一事由心不由人。
☆、第 43 章
晨色微明的山道上,两匹骏马在山岚之间如带般的小道上疾驰,在晦暗不明的晨雾中下像水墨画里两道划过宣纸淡墨,因前夜刚下过雨的缘故,不时传出马蹄踩在水洼里的溅起水花声音。忽然前面背剑的骑士一勒马缰,黑色骏马整个人立起来,前蹄高高扬起在半空中,后蹄滑了一下才止住去势。后面一人见状也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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