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澳洲的飞机如期而至。
妈妈的丈夫杰森,在邵年华印象里是个棕色短卷发的高大男人,性格温和却总带给他压迫感,然而现在已经是个佝偻的、满脸皱纹的银发老人。
“你看起来还年轻得像个小伙子一样,她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杰森眼神温柔地看着手里雕花的骨灰盒,爱惜地一遍遍抚摸,舍不得给他。
邵年华安静地陪他坐着,听他絮絮地说有关妈妈的过往,老人沉浸在回忆里口齿并不清晰,要听清很费力,但他并不介意,耐心地听着。
其实他和杰森拢共也只见过两三回,根本连长相都认不清楚,但只因为一个共同爱着的人,两个陌生人之间似乎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除了骨灰之外,杰森还带给他一个手提箱:“这是你这些年送来的礼物,都是很好的东西。”他有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留下了几样她最喜欢的,剩下的还给你,都是很好的纪念品。”
邵年华疑惑地接过箱子,这些年来他和妈妈只有电话和邮件上的通讯往来,汇款也全是银行转账,从未互相寄送过东西。
打开箱子,里面码放着不少中古式样的黄金制品,每一件都有精致繁复的浮雕纹路,嵌着大块的宝石,有烛台有杯子也有各式首饰,琳琅满目,不一而足,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她很少用得上这些东西,但是很喜欢,经常拿出来看。珍珠都放在下面的盒子里,保存得都很好。”
“每年收到礼物,我就知道,中国的年要到了。她也由此知道,你过得很好。”老人笑起来:“当然,她也过得很好。我们都很幸福。”
邵妈妈的故乡其实在福建,但她希望自己的骨灰能撒进南海。
邵年华的父亲也是死在这片海域上。
邵年华和杰森并排站在船舷边,看着海风和海浪将骨灰带去未知的地方。
船轻柔地摇晃,浪花拍打在船身上,与海风一起揉成节拍,应和着一段若有若无的旋律,在耳边回荡徘徊。
海面下银蓝色的鱼尾一闪而过。
邵年华心脏狂跳起来,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却似乎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任何异样。
“今天天气真好,和她一样温柔。”杰森微笑着,泪水沿着眼角的皱纹滑到太阳穴附近才落下。“我立了遗嘱在律师那,等我死后,麻烦你将我的骨灰也洒在这里。我们的所有财产,包括你这些年寄给她的钱,都会捐给基金,我想你并不在意这些,对吗?”
邵年华点点头,将老人送回船舱休息。再回到甲板的时候,隐隐约约的旋律还在盘旋,却找不到人鱼的踪迹了。他吹了一会儿海风,回自己的舱房拿出那个手提箱,将里面的黄金制品取出来,一件一件扔回海里,珍珠也全部倒掉,直到箱子里只剩下隔离减震的泡沫盒子。
等我撒在这里的时候,会是多少年后呢?邵年华想。但是到时候我一定是和欧混在一起的,谁来帮我们撒呢?
要是没人撒,就一起盛在盒子里也行。
回到海市,船还没靠岸,欧就跟炮弹一样撞上来,搂着邵年华的腰死活不撒手,一脸委屈活像好几百年没见了似的。邵年华没法,只能让他就这么抱着,自己一步步挪回家去,跟拖了个大麻袋一样。
“你不是去接妈妈了吗?”
“嗯,她回到想去的地方了。”
“胡说!你把妈妈扔掉了!”欧瞪着他控诉道。
“……”
“不过你不用伤心。”欧从鱼缸边上摸出一个嵌着宝石的金杯,献功邀宠地捧给他看:“我帮你找你回来了!”
精致华丽的杯子里放着灰白色的不规则碎片,盛了大半杯,下面有不少还是湿的,浸成了脏脏的黑灰色。
“……”邵年华接过杯子,摸摸欧的头发,说:“谢谢你。”
◆
很久很久以后,长得连计算时间都麻烦,海市的小岛换了三个,旧的都被海水淹没了,海市的管理员也轮换了十几个。
身居桃源,不晓春秋。
欧的头发和鳞片都褪成了浅蓝色,还是非常漂亮。他有好些年不再发情了,最近越来越不爱动,捕猎的热情降低了不少,反倒越来越喜欢熟食。撒娇粘腻缠着人不放的劲儿倒是更胜以往。
邵年华依然是最初的样子,几百年都没变过,只不过被时间揉啊揉,性子就像海滩上的细沙,越发温和圆润了。
虽然自己没什么变化,但邵年华却可以感觉到,人鱼在快速地衰弱下去。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拿着小勺子给欧喂鸡蛋羹,欧搂着他的脖子,尾巴绕在他身上,吃得眉开眼笑。反正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他还住在海南的时候听别人说过一句话,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莫名贴切:
洒家这辈子值了。
邵年华忍不住笑出声来,手一抖,蛋羹就从勺子里滑下去了。
欧张嘴咬住勺子,不满地说:“认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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