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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华山之时,已然过了整整一年。

自山门的弟子口中,得知季潜与令狐冲去了后山,我便独自在山中缓行。山木依然是一片葱荣,石阶斑驳得雕刻着流光的痕迹,时光荏苒,熟悉的松柏茶花、清脆的虫鸣,一点点唤醒了我记忆深处的那些尘往故事。我的心慢慢得宁了下来,在这微风渲出的一片泼墨山水中,犹如游子归家,沉浸在久违的纾缓里。

漫步来到演武场之时,却恰见阳光下的一众华山弟子们,著着灰衫短袍,三两成群得互相比着剑。几个亲传弟子站在高台上,肃然凝视着下方。这般场景却熟悉至极,剑光舞动间,那群少年眼中仍旧是一片的清澈坚定。

我心下忽泛起丝欣然与隐隐的期待,这便是我华山的下一代。昔年,我亦是这般在那讲授高台之上,而如今那里站着的人已然更替,武林功夫薪火相传,代代不绝。

或许这亦是人世间生命的真正意义。剑客会有强有弱,剑法会有精有疏,但这一种传承却不会变:侠道与剑心永远是江湖的色彩。

我在一旁站立了没多久,高根明便望见了我,几个弟子登时欢喜至极得走下,纷纷行礼拜见道:“拜见师父!”“拜见掌门师伯!”我缓缓点头,示意他们继续习武。一面步入场中,一一指出那些弟子的剑法疏漏之处。因我突然到来,这些弟子均面带了激动之色,却愈发一丝不苟得练习起来。

待他们习完剑法,我又留下了几个亲传弟子在场中,有心考校一番他们的武艺。载许未见,他几人的剑术亦是精进不少。我在旁侧点拨一二后,复又兴致而起,自华山剑法中,摘取精要,与几人讲述剑道精义。平日里,山门中管理弟子习武的,素来是清松。而由我亲自教授的徒弟,却也只有拜入我门下的令狐冲、劳德诺和高根明三人。只是令狐冲是由我自小带大,而劳德诺与高根明因我常年劳神武林中事,却并不常得我的教导。

我心底忽地一动,有所察觉得微微偏过头去,便见不远处的树影下出现了令狐冲的人影。一别久矣,遥遥相望之时,竟忽地令我心中生出一丝紧张之意。

替几人讲解完剑法,我收起剑,道:“便到此处吧!我与你们大师兄有事要谈,你们回去自行领悟。”

几人便都退去了,转瞬间演武场中只余下了我与令狐冲。我转过头去,就见他抱剑站在树底下,直直看着我,身姿挺拔,目光中流出的炽热几乎要将我焚灭。那道视线实在太过灼人,以至于他虽是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我却在他出现的一刹那便知晓了。

我忽然抽剑指向他:“与我比过一场。”

他定定看着我,褐色的瞳孔仿佛要吸入人心,他答应道:“是,师父。”

令狐冲说完这句话,缓缓得自剑鞘中抽出了宝剑,剑锋斜斜下点。他低头行过晚辈礼,方才慢慢得将剑尖指准我。那一刹那后,他浑身的气势就悄然变了,仿佛无穷的冬雪夏花四季变换在他身上轮换着,嬗变不定,似乎是懒散似乎是坚韧,永远令对手摸不着头脑,想不出他下一刻会在何处出剑。

我战意凛然,胸中的郁气在这一刻都悄然化作战意,节节攀升着。令狐冲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如今他成长到这样的高度,让我如何不喜悦,不欣慰,不豪气顿生,不想要与他战一场!他虽对我生出旖念,铸下大错,让我一时恨之入骨,但从他的剑意一窥便知,他心仍旧是赤诚的。

一个赤诚之心的剑客,又有着世上顶尖的剑术,确是最好的对手了!

几乎是因一个风般轻微的扰动,我二人忽然同时向前跃出,抬手出了剑。只在短短片刻间,幽光闪动,剑锋相击,我与他便快剑交手了一十七次。这一十七次没有胜负!我转身运功腾挪定了后,盯着他:“再来!”

令狐冲脸上露着自内而发的喜悦,我明白他是因遇到了对手而兴奋着。他高声应“是”,便再次攻来。我也不再掩藏实力。我二人自华山剑法招招试起,到我自创的教授给他的剑法,再到不知哪个前辈留下的遗泽。有些他使出的剑法我未曾见过,忍不住唤一声“好”。次次长剑的舞动,身姿的腾挪,或刁钻或诡谲的攻击,只令人酣畅淋漓。不知不觉得,我和他已经转挪到了华山树林的深处。

此刻五月,山腰的桃花恰是盛时。剑气激荡起林中枝头的花瓣,在空中飞舞着。我已经记不清我与他对击了几次,又击中了几剑。他迟迟不肯用“独孤九剑”来对我,我出手越来越凌厉,直到汇聚成最后一剑,逼着他用出那套剑法。他却忽然收起剑,直挺挺的闯来。我咬着牙,死死盯着他,最终还是握不住手中的剑,令它脱手坠了下去,“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这一剑本来若非用九剑,本定然是无解的,他却欺身而来,到头来反而逼得我不得不脱剑,才堪堪使令狐冲避过了穿膛之祸。我因为突然变招猝不及防,身子向后倒去,他顺势揽住了我的腰,带着我二人落回地面上。

这些时日来的纷乱思绪在这一刻终于叠加在一起,让我逃避不得。

我抬眼,目光与他对视良久,方才开口,却竟道:“岳不群不值得你这样。”

我嗓音沙哑,思绪混乱至极,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岳不群不是好人,不值你一片真心相付。”我已然有些绝望了,因这违逆世伦的感情而筋疲力尽,更因我内心不知为何的松动摇摆而心灰意懒。他是武林的后起之秀,当有着锦绣前尘,却不该因我而陷入错误的泥沼,毁了自己。我盯着令狐冲的眼睛,在透彻倒影中看到一个脸色苍白,表情脆弱的人。我知那就是我,我的声音愈发轻微到近似于喃喃自语。“你很好。不当,不当这般……”

他却只看着我,似乎要把我镌刻在内心深处,先前溅起的桃花一点点自空中飘落下来,布满了我的视线,飘落过他的身畔。他发丝轻摇,低低的道:“师父,你也很好。”

我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他却揽得更紧:“我不会放手的,师父,一辈子都不会。”

他说完便缓缓低下头来。我注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看到的只有近似于虔诚的光彩,令我说不出话来。我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挣扎。在他吻上我的一刹那,我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臂,他调整了姿势,一点点的探寻与厮磨,平抚着我颤抖的身体。我的思绪一点点消散了,脑海中无法思考任何的复杂事宜,只余下一片空白。

他的目光始终是那样的虔诚着,仿佛他在做的不是这惊世骇俗的乱伦举动,而是一种信仰般的坚定。在那般虔诚的目光里头,我只觉得世界都静止了,徒余下一片怦怦心跳。我下意识得稍稍挪动了一丝脸庞,他却立刻伸出手扣住了我的头。余光中我只瞥见令原本被令狐冲握在手中的,那柄我自越地千方百计寻来的宝剑,却被他随手插于泥土之中,弃在一边……

但便是这般轻柔的唇齿相依,却又近似缠绵。他浅浅得试探,终撬入了我的唇舌之中。我只觉得浑身微颤,俱要融化在那片温润之中。竟由他的闯入与邀请里,失去了一切的防备警惕,全然溺入了这种迷醉热烈的情绪里。

他贴的愈发紧了,我察觉到那原本扣着我腰的手却开始缓缓摩挲,带来一种教人窒息的慢的战栗,那热意似透过布帛,丝毫无阻源源不断得穿透进来,传到了我心上最脆弱最敏锐的地方……

便在我二人俱失去了最后一丝清醒之时,忽地我觉察到一道微弱的杀意隔空而来,微微错头便见一柄剑正寒光闪烁,向令狐冲破空袭来。只是沉浸着的令狐冲虽也在同一刹那察觉,反应终究慢了半拍,只来得及带着我一同纵身后撤,堪堪躲过这一杀招,另一只手则在腾挪之刻闪电般拔起了一旁落地上的佩剑。

他松开手,我二人分开后,便见到出剑之人银发长须,一身灰衫长袍,竟是在后山闭关多年的气宗师叔之一。见这一剑无功,他立刻剑花一转,怒气四溢,须眉皆张,喝道:“放肆!”言罢又是“唰唰”几剑向着令狐冲袭去,招招无比凌厉,毫不留情。剑招里头的杀伐之意显露无遗,显然是怒极出手。

令狐冲却一把将我拦在身后,二话不说,迎剑而上。但他只管挡下对方的剑招,却只守不攻,料想也是猜出了来者的身份,身为晚辈,不敢当真与他动武。

我在一旁只堪堪平复下气息,便见电光火石间二人已交手正酣,令狐冲不敢逾越,却处处受制,竟是异常凶险。我立下出声制止道:“师叔,且住手。”因我的剑在方才与令狐冲比试时,落下之处离他二人有几丈之遥,一时间却是取之不及,眼见二人剑招交手间愈发激烈,我只得提气纵身跃向二人之间。

两人见我兀自闯向剑中,立刻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各自收手。便听见六师叔劈头喝道:“不群,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何人!”

令狐冲却又迈近一步,向我靠来,开口道:“师父!可……”六师叔打断了他的话,双眉倒竖怒道:“他是你的徒儿?!胆大妄为,如此孽障!今日我便替华山清理门户!”他复又抬剑,便想要越过我向令狐冲攻来,我只得侧移一步,挡住了他攻击的路线。师叔脚步登时顿了一顿,我抬眼看着他,不避不闪。

深深吸了口气,我心中忽地渐渐明彻了起来,一个答案在这多少时日的苦楚、思索、茫然掩抑中,渐渐浮出水面。此刻林中安静地很,仿佛能听到花叶落在地上的轻微声响。我没有回头看令狐冲,只对师叔行了一礼,沉声开口道:

“禀师叔,此事固我自甘情愿,与冲儿素无半分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曾问啥时候这两只能在一起,汗,我感觉我下手还是挺快的。六师叔出场体现武林的复杂性(捂脸,其实是因为师父的性格不会亲口告白吧……)内容提要我纠结了好久,纯属意外

那啥……甜么?接下来会的,请诸位心里有点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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