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凝神,这处竟是我华山的禁地。昔日师父的寥寥言语一点点自脑海深处忆起。在我祖师辈,正魔曾有过一次极其猛烈的交锋,魔教率众攻上昔日鼎盛时期的华山,最后双方两败俱伤。虽是击退了魔教,正道各派也因此衰退、大不如前。只是那按言伏诛的魔教十长老,似乎并非师父语焉不详得那般简单……
黑沉沉的洞窟仿佛噬人的巨大兽首,森然可怖得令人窒息。昔日在此地,曾发生过的几十人位高手间的惨烈搏杀场面,依稀仍旧有迹可寻,令人如临其境。
“沿着这处往前,却是通着思过崖的石洞。”令狐冲复又加上了一句。我登时明白了他发现此地的缘由,想来便是那次令他在思过崖上受罚,他却机缘巧合下,偶然闯入了此地。只是我竟不知那因“正魔高手火拼,同归于尽”而坍塌的剑洞,里头竟是这般完好无损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此事还有谁知晓?”
令狐冲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方才犹犹豫豫得响了起来:“还有风太师叔。”
“你见过风师叔了?”我心下一怔,复又恍然大悟,长久以来一连串的疑惑都得了解释。令狐冲头一次使出那套独孤九剑,恰正是那日剑宗寻衅,他从思过崖上擅自下山之后。而他如今又知晓禁地的隐秘。这般推算,料得传授给令狐冲独孤九剑的前辈高人,与告知他此地秘密的人,便是同一人,是剑宗的师叔风清扬了。剑气纷争的旧怨在先,剑宗中人又向来高傲古怪的很,他风清扬教导我气宗的弟子令狐冲,定不肯令我知晓,无怪令狐冲一直不肯说出风清扬。
令狐冲低低得应了一声,忽然伸手拉住我,我转过去头去,却见他微微低着头,垂着眼偷偷瞟着我,一副斟酌不安的模样。我发问道:“你近来便是在折腾此地?”
他道:“是。风太师叔的事,师父……”却又欲言又止,只紧张得看着我。
我心下一叹,淡淡道:“陈年旧事,无需再提。剑气之争,恐怕永无定论。”令狐冲闻言眼睛一亮,却竟泛出丝丝暖意,面上温柔下来。我知他惶恐的缘故,自他习剑至今,接触的均是气宗人物,我又因身份所限,从未与他说起过剑宗的理念。他自不可能知晓我内心对二派的真正态度,想来便因此顾虑,迟迟不敢与我坦白。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脑海中嗡得一声,登时变成了一片空白,只觉得被他握着的右手传来着烫人的温度,令我浑身发麻,心跳微微快了几分。虽四周并无旁人,黑暗的洞穴中只站着我与他二人,却依旧令我无比羞赧紧张,做不得半点别的反应。他带着我向前几步,走到石壁边。
“师父,你瞧。”他将火把凑上石壁,转头对我凝重道。我依言看去,心下的那一丝绮念立下烟消云散。
便见那些石壁上的纹路刻痕,竟是一些图案与文字。我仔细分辨眼前的图案,便是一个简单至极的用剑之人,正运剑刺去,几幅图连起来,竟是一路精妙绝伦的绝世剑法!我心下大惊,又见到最后一幅图下,一行小字歪歪扭扭刻着“嵩山五神剑”,眼前这几幅无与伦比的高深剑招,居然是嵩山派中失传的至高剑法!只是我心中的疑惑还未完全浮现,又见到那行小字底下还有一行字:狗屁!破之!元十。
我心下浮起丝微恼,这元十不知何人,竟敢这般狂妄。令狐冲似察觉了我的神色,轻轻一叹,将手中火把向上移了一尺,道:“师父,看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让情节合理化不至于出现“小岳子/冲哥儿虎躯一震,左盟主吐血身亡,江湖中人纷纷慑服”的奇怪情节,只好把剑洞这个外挂(并不是)开出来了~
再次提示:本文不打算称霸武林。一开始的前提就是“谦谦君子,一心痴剑”祝食用愉快~
☆、第四十六节
便见那原有的几幅剑招图上头,另分别有几幅一一对应的石刻。此次刻在壁上的,却是一幅二人相搏之图,其中左边一人使得正是嵩山五神剑。我见到这一幅石刻,心头兀得一凉,便见那添上去的一人,对第一招剑法的凌厉杀招不避不闪,反而用手中的一柄枪戟状的武器,倒击其面门,出手角度精妙。我只在心中微一推演,便知他这一招虽奇绝无比,平常人难以料想,却的的确确破去了那一招。
我默默走向下一幅图,一见之下,心头却寒意更甚。便见对方用着同样的兵器,纵身下引,一式反身斜挑,一般破去了第二招。这般接二连三,均数是破解之式,待我来到最后一幅石刻边,额上竟微微沁出了一丝冷汗。
这“嵩山五神剑”不知享誉江湖几百年,杀敌除贼千万,却竟被这一个连名字都不曾听说的人,尽数破解了。我怔怔站在最后一幅图旁,看着那“元十”二字,心里头思绪翻滚如云。我五岳的剑法最最高深的要旨之一,号称素无破绽,竟这般不堪一击么?
却又听见令狐冲的声音在耳畔传来:“师父,这些壁上所刻,均都是这般。不止有我五岳剑派的全部剑招,更有那破解之法。”
我心头轰隆一声巨响,一股寒意直冲而上,袭遍全身,便觉得浑身都凉得很。我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字迹,在火把的照耀下竟有些扭曲,那些刻在石刻之下的几行小字依稀可辨:泰山派岱宗如何,不值一提,破之,鹰三。华山紫霞神剑,破之,钟五……我示意令狐冲举高了火把,便见方圆内的火光照耀之处,均数是石刻,不知拢括了几百几千招!
五岳剑派……五岳剑派的百年传承,多少前辈苦心孤诣完善的剑术,竟这般轻描淡写得被破解了,连一招一式都不曾有胜……若此事流传而出,我五岳颜面何存,复又何以立足于江湖。我向石窟的深处走去,却看到石刻蔓延到最里头。只见末了却在一块青石刻了一句话,笔锋凌利:五岳剑派剑法,均数破之!
那末了一笔刻得极深,狂傲之意冲天而起。然则我却只能立在原地,心中竟难以驳斥分毫。他确实所言非虚,任何一门剑法若是有了破绽,便再称不上是镇派绝技。而我华山剑法却竟数被人推演出了破绽,有这么一刹那,我竟有种心灰意冷之感。
令狐冲轻轻念出来了那行大字旁的小字:“中他五岳奸计,被困绝地几十载。五岳剑招,享誉百年,但不过……不过土鸡瓦狗,米粒之珠。天下武功,唯尊日月。日月神教……十长老。”
我忍不住轻轻一晃,令狐冲立刻收紧握着我的手。自他手上传来的微暖,令我渐渐恢复了冷静。原来此地的石刻,竟是那魔教十长老所留。料想当年交锋之时,五岳前辈并未能杀敌,而不过是仅仅将他们引入此地,以青石困住洞口。甚么同归于尽,化为废墟,连同那后山群英之墓,怕又均然一片是掩饰之言,自欺欺人。
只是此地满是残断兵刃,料得被困之人不仅有那十长老,更是有不少正道中人。令五岳中的前辈出此下策,那时候正道情况的危急可想而知,只恐怕是存亡倾覆,便在旦夕了。
我喃喃问道:“此地的先辈遗骨,你可已然妥善处置?”
他道:“在我破开挡着这边的青石后,便均数收殓起来,一同合葬在了外头。”
我心下忍不住低低一叹息,昔日魔教正道间势不两立,带来的江湖纷争,恩仇相报何其惨烈。在百年后,竟仍就化为枯骨黄土,连埋骨之地亦不过草草了事。
“我这十几日中挖掘此侧青石,不过几尺,便得了这条路。当年那十长老已然将要挖穿,却竟……”他轻轻一叹,没有说下去。我再瞧向那一句“均数破之”,竟确缭绕着苍凉悲怆,一片茫茫恨意。料得这十人平素纵横江湖,却最后困于一地,至死不冥。无怪他十人留下这满壁石刻,嘲弄我五岳后人!其桀骜不屈之心志,狠辣诡谲之用心,穷极思虑之高智,亦是可见分明了。
令狐冲复又开口道:“师父,你近来忧心之事,有了这些,是不是可相助?”
我霍然一惊,心下大震,他竟是知晓的。我五岳剑派间斗争至此,与左冷禅便是彼此不死不休之局了。有这满壁石刻倚仗,他嵩山派的剑法固然不足为虑,连我其余四派的失传绝技亦可复而得之,而若是心有他图,怕是更可凭此等秘籍宝藏称雄武林。但我偏过头静静看他,却见火光下,他目中澄澈分明,坚定而平静。
我心底一暖,那双褐色清亮的眸子里头倒映的,竟满满的只我一人。
我答道:“是。”我心底忍不住泛起复杂异常的情绪,既是骄傲,又是慨叹,他果然很好。这石刻的价值,我二人自都知晓分明,却竟一般无二得选择了淡泊。天底下多少英豪侠客,终逃不过名利权力的侵蚀,污秽了武道的本心,堕入那永无止境的“一统江湖”的黑暗渊薮中,迷失了心智。他这般年轻,生出宏图之志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却能够排除利欲之诱。只此一点,便胜过了古往今来的无数人。
我又加了一句:“很好。”
他微微垂眼,颊边却悄悄浮现了一丝晕染,一绺墨发垂落在侧,说不出得好看,令我心头微微一紧,立刻转过眼去。只是偏头却又见到满壁的剑招石刻,上头记载的无数剑法便下意识在我心中流转回旋。反复推演,却竟如石刻所呈,一一破绽显露,不容存下分毫侥幸。青岩上的刻痕仿若无声的嘲弄,又仿佛无尽的杀伐,汹涌奔腾而来。火光下相依的我二人竟仿佛身处一叶扁舟,四周是狂风暴雨,波涛汹涌,稍一不慎便粉身糜骨。
我忽觉得,甚么剑道极境,甚么绝世技法,俱都无望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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