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师父。
这两个字曾经是沈淮安全部的幸福,而如今,曾经的幸福就像是世界上最短的诅咒。掌心的冰凉而光滑的触感告诉着沈淮安,他已经失去了。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师父了。
什么是失去呢?
就是,三岁那年将他从冰冷的湖水中抱出来的身影再也不会有。
就是,后来他的每一次取得微小的进步的时候的温柔鼓励再也不会有。
就是,那个分明已经是高绝却唯独肯为他俯身向这个红尘的白衣仙长再也不会有。
就是,莫南柯,再!也!不!会!有!
这一刻沈淮安觉得自己可笑极了。他曾经那么努力的修行,想要追上师父的脚步。他曾经以为闭关的百年光阴只是零丁而已,总有一天,他会用这零丁百年换取和师父长久的相聚。他曾经以为一切都来得及,什么都是来日方长而已。
可是现实比想象中讽刺,它用自己的残忍告诉沈淮安,根本就没有什么来日方长。最想要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再高深的修为,再长久的寿数,也不过是更长久的折磨而已。
人生艰难唯一死。沈淮安在看见师父碎落成点点灵光,消失在他的眼前的那一刻,真的是恨不得随着师父一道去了。
长久以来小心翼翼的压制在内府之中的力量开始翻腾,沈淮安只觉得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再也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不祸苍生,不负黎民。曾经师父教给他的字字句句,沈淮安一句也不曾忘却。身体里的力量开始暴走,他下意识的避开了人烟,而后放任自己一路奔驰。师父教给他的,他下意识的遵循着。
可是,谁又在乎呢?他的师父已经不在了。
师父你看啊,淮安很乖的。你说的什么淮安都是记得的,淮安很听你的话的。所以,师父,回来好不好?再看一看淮安好不好?
沈淮安的眼珠猩红着,血红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又被风吹走,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让人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哭过。
这是沈淮安最后一次哭。曾经他的时候,莫南柯总会把他抱在怀里细细的哄。那个时候,沈淮安仗着自己年幼,会因为贪恋这一点娇纵而刻意的哭。莫南柯能够看破他那点小心思,却也不点破。因为他乐意去宠这个孩子,这个他亲手养大的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泪水被风干,在脸上留下干燥而微疼的泪痕。沈淮安将脸埋在掌心,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眼中最后一丝虚伪的温柔已经湮灭。而今,他的眼神之中只剩下了冷漠和虚无。
莫南柯。这个名字曾经是他此生唯一的温暖,而今也是他此生唯一的魔障。本来就是执念已深,而失去了所一直固执的东西,他又怎么能够不疯魔呢?
身体里的那阵寒凉开始暴走,沈淮安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是灼烫,可是百骸却是俱凉。用力的抱紧怀中的玲珑骨,沈淮安向后仰去。身后是湍急的黑色河水,沈淮安对自己说,若是能有幸随师父去了,那就算天道垂怜。
而他若苟活至今,那么就是天道不仁。苍天不仁,他又为什么不能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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