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不化的永恒冰壁,当时修的父亲就是这样破开了冰面,然后抱着恋人跳了下去。
如今我们站在这里,已经看不出冰面上曾经的破裂痕迹。
修没有松开放在我身上的手,站在这里,沉默地看着这片白色的世界。我有点在意,本来以为他来这里以后,会想把父母的尸身找回来,便问道:“你不下去吗?”
他静静地站立了半晌,开口道:“走吧,这样就好了。”
这个发展跟我想象的不一样,被他带着往回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你父亲的下落,对你们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修眯起了银灰色的眼睛,低沉地道:“虫族只需要一个答案就够了,只要有皇族血统的继承者存在,前任帝王的去向并不那么重要。”停顿了很久,又道,“而且他特意选了这里,也是因为不希望被打扰吧,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就好了。”
我动了动嘴唇,但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只好和他贴得更紧了些,希望身上的热度可以多传一点到他身上去。
的确,在一起就好了,这不也是我们想做但却做不到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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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没人打扰的几个月里,我们回到了十六岁以前我住的地方。自从我老娘跟我老子结婚以后,这里就再没有人住过,家具倒是都还在,上面蒙着防尘布,打扫起来很简单。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没变过,就连大门钥匙还是跟以前一样放在了进门左侧的第三个花盆底下。我去交了水电费和天然气费,然后就跟修住了进来。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跟他过上这样的日子,每天一起出去买菜做饭,逛街散步,天气好了就带着他到我以前去过的地方故地重游,说说以前的事,像普通人那样平静地生活。修虽然看起来就不像会进厨房的人,但真正到了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居然会按照人类的孕期食谱那样严格地做饭执行,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备忘纸全都在冰箱贴底下夹着。在他围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新菜式的时候,我总会有种微妙的失真感,虽然他在不穿惯常的西服之后,看上去总算不再那么像刚从晚宴上出来中场休息的贵族了。
像每一个会在家里做饭的男人一样,他也会问我类似于“今天的鱼盐会不会放得有点多”这样的问题,我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适应这种问话,总算能淡定地挑剔他的厨艺,然后表示下次可以让我来做,因为总觉得让这样一个人进厨房做饭,会有种折寿的感觉……
肚子里的蛋在后面几个月的时候,已经长出了坚硬的蛋壳,个头也渐渐地变大了,这让在床上的时候,有些动作就变得不那么方便。但人类在这方面的创意真是丰富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所以即使到了最后一个月,肚子已经大得让我无法弯腰给自己穿鞋子,这种事情也还是能够被玩出很多花样——好了不说了。
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数月后的清晨,我的肚子开始坠痛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了,等栖从蛋里孵化出来以后,我还可以在他身边停留多久呢?这次把我的肚子剖开,将蛋从里面取出来的人是修,他把还沾着鲜血的狮鹫蛋拿到浴室里去冲洗,我则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等着伤口在剧烈的疼痛中愈合。
等他抱着洗干净的蛋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自己起来把沾满血迹的床单跟枕头收拾了,拿着准备扔洗衣机里去。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的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那颗带着淡淡光晕的蛋,栖就在里面,小小的身体,毛绒绒的蜷缩成一团,在蛋液里安静地睡着。修揽过我的肩,凑过来在我嘴角印下一个亲吻,低沉地道:“去吧,待会下楼来吃早餐。”
我嗯了一声,继续往里面走,他仍旧保持着往日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两个人都知道,从这颗蛋从我身体里剥离的时候,这种日子就已经结束了。
第56章
最后的清晨,早餐是豆浆和油条。
走下楼梯的时候,修仍旧和平常一样,坐在餐桌后看报纸,手边摆着一杯咖啡。
我拉开椅子坐下,端起面前的豆浆喝了一口,就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修在报纸后面看了我一眼,低沉地问道:“怎么了?”
我端着豆浆看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豆浆是咸的。”我从小到大喝的都是甜的豆浆,这个口感真是诡异得不得了。
他沉默了一下,放下报纸:“我把盐跟糖放错了。”
我伸筷子去夹盘子里炸得金黄的油条,嘴里习惯性地吐槽道:“啧啧,你也有把盐跟糖搞错的时候——”
他起身来拿我面前的杯子,淡然地道:“倒了吧。”看样子是想去厨房用豆浆机再弄一份正常口味。修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豆浆,每次都只是给我准备,豆浆机用完又要洗又要拆,麻烦得很。
我回手护住了杯子:“别倒,咸就咸吧,下次别再弄错就好了。”
其实谁都知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但他却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好,然后坐回去开始喝他的咖啡。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继续吃早餐,两个人都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吗?
吃完早餐,我上楼去把床单跟枕头套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本想晾出去,但又想起等它们干了也不会再有人来收,于是指尖冒出了火焰,将仍然沾着水汽的布料烧了个一干二净。我们的蛋被放在了修上个月买回来的婴儿床上,蛋壳上流动着温润内敛的光泽,把手上的东西烧完以后我有些不知所适,这里有那么多我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带不走,也掩埋不起,难道都要这样一把火把它们烧干净吗?
修收拾完也来到了楼上,见我站在房间的阳台前一动不动,便慢慢地走过来。他在我面前停住脚步,一眼就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说道:“不要管了。”让这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什么都不要管了。
我把目光从房间的角落移到他身上,轻声道:“好吧,说不定栖以后还能回到这里来……”他流浪的终点不知在哪里,说不定有一天还能回到这个时空来,能够找到一点我们留下的痕迹,我对他说,“离开之前,我想去看看我父母。”
“好。”修低沉地道,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就像过去的无数个清晨里,我向他提出今天想要去散步的地点的时候一样。
我们去了我的父母住的地方,站在街道的另一头远远地看,我老子开车回公司的时候,我老娘就站在车外跟他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接着车子就开走了。修站在我身边,单手抱着包裹有栖的蛋的小被子,在我老娘若有所感地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牵住了我的手。
站得那么远,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我,但她却像是一瞬间被击碎了所有的壁垒,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环抱着自己开始失声痛哭。我忽然觉得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包括我出的那场车祸,跟在车祸之后姥爷布置的所有事情,姥爷应该已经把所有都告诉她了。
我远远地看着她,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修在旁边低沉地道:“要过去吗?”
我摇了摇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说道:“我不知道能对她说什么……走吧。”
他不再说话,我们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这一头,他带着我,直接回到了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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