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娘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在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有点发紧,听不出是紧张还是厌恶,又或许两者兼有。
‘白遥’仿若未闻,只自顾自的微笑道:“应龙王乃龙中最贵者,法力之高强已是世间少有,呼风唤雨更不在话下。风伯雨师不过两个未成人形的精怪,若非应龙王有意相让借此折损帝君兵力,这二人如何能与他相抗。”
献娘蓦地清声叱道:“住口!众人皆知应郎为帝君尽心尽力,你来营中不过数日,却屡次纠缠于我,这般信口雌黄污蔑我军中大将,我倒要问问,你究竟是何居心!”
‘白遥’一声轻叹,静默片刻方淡淡道:“若天女果真没有一点怀疑,我自然不会再说。风伯雨师初战得利,只怕明日起便是连天风雨不绝。帝君派遣去延请凤皇之人已有三日不闻音讯,倘或应龙王仍是不敌,敢问天女将要如何?”
那声叹息太轻,像是夜间的浮着的一层薄雾,拿手一拨就消散得无影无踪,然而其中包含着刻骨的悔恨苦痛之意,却让献娘和隐藏在蒿草丛中的白离俱是满心疑惑。
献娘到底是女子,心软了,连着语气也轻软了些,问道:“你是甚么意思?”
‘白遥’似笑非笑的扬起眉梢,看着献娘幽幽道:“天女生来手执火镜,火镜现则千里尽赤,拦风阻雨自然不在话下,不知今日应龙王败阵之时,帝君为何不让天女祭出宝镜?”
“你怎知我……”献娘惊讶的睁大眼,随即又咬了咬唇,迟疑着道:“火镜一出,所见之国便要大旱。如此未免损伤太过,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怎可随意轻动。”献娘的身份在军中少有人知,便连应龙王也不知道她身怀宝镜之事,如今被这人一语道破,心中竟然隐隐有理所当然之感,看向‘白遥’的目光也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探究。
‘白遥’神色郑重道:“若到了必须祭出宝镜之时,还请天女莫要离开帝君身边。”
这又是什么道理?献娘皱眉不语,‘白遥’望见她神色,失笑道:“罢了。天女要是喜欢这河边景色,便趁着今夜多看看吧,过了明日,只怕就要大雾弥天甚么都看不清了。”
见‘白遥’举步离去,白离忙化做草籽趁着他衣袖拂过蒿草时攀到他袖中,余光见到身后献娘右手半抬,似是想叫住‘白遥’又生生忍住,一脸的犹豫迷惑。
原来白离听过河边对话,便知这是到了涿鹿古战场。本拟化个小巧些的样子好附在献娘身上同她回轩辕氏的营地,不料‘白遥’突然出现,心思一转便贴到了‘白遥’身上。
‘白遥’走路步子不大,却走得很快很稳。白离贴在他袖内,初时还想趁路分神去探‘白遥’灵力,然而不多时便只闻耳边风声呼啸,衣袖的拂动直颠得他头晕脑胀。
待得‘白遥’终于停下,白离还没顺过气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却是‘白遥’一掸衣袖,冷笑道:“果然是青丘一脉,不但能在幻境中化出实体,连施用法术都不受半点限制。”
白离化出人形,不动声色的以极快的速度将四周打量一翻。这是一个制作还算精致的帐子,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色泽皓白,触手绵软,白离一眼便看出这是用昆仑之墟下炎火之山中的火光兽皮毛所做,帐子正中放着一张低矮的石几,几后的帐子上挂着弓箭,左侧则在白色毯子上又加了一层兽皮褥子。若是放到千年之后,自然可说是布置简陋,但在黄帝战蚩尤时的军中,这军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白遥’端坐在石几之后,将一片碎玉丢到案前,看着白离的目光极为冷漠。
白离竟然也不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仪容,姿态优雅的坐到石案的另一侧,这才微微笑道:“不知阁下究竟何人?占据我小侄的身体,以碎玉簪引我入此幻境又是何意?”白离开始只以为这人与白遥有什么不寻常的干系,是以才长得十分相似,但一靠近同族血亲的本能就告诉他这身体确实是白遥的无疑。而听此人方才言下之意,这里只怕不同寻常幻境,竟是青丘一脉才能在这里幻出实体,那么其他人若入幻境又如何,难道……是以元神?
脑中思绪万端,白离见‘白遥’做出要嗤笑的样子,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摆了摆,笑道:“后一个问题本座确实是不知,第一个疑问倒还可以猜上一猜。若我所料不错,刚才河边那女子便是当年的天女魃了,看阁下对她关怀备至,定然是原来极为亲近的人。”他一边观察‘白遥’的表情,一边慢慢道:“阁下对赤水幻境这般熟识,想必在赤水呆的时间不短,除了被流放至赤水的天女,本座实在想不出阁下还能是哪个人。”
‘白遥’眼中冷光闪烁,白离知道猜对了,便道:“白遥年轻不晓事,若有得罪天女的地方,本座替他赔个不是。寄魂一事伤人伤己,还请天女高抬贵手,放他元神出来吧。”
“寄、魂?”天女魃神情奇特的重复一遍,秀气的眉眼忽而舒展开,唇边浮出一抹畅快的笑意来:“不想青丘九尾一族凋零至此,难道你竟看不出这个幻境除了施术者血脉可得实体,他人只能以元神进入么。”
天女魃虽然在笑,神情恍惚的眼睛里却有种深切的恨意。白离忍不住皱起眉,将她的话又细细想了一遍,猛然想明白什么,惊讶道:“这个幻境既然只容元神,那你……”
天女魃却不曾理会白离的反应,声音轻柔的笑道:“那时帝君不忍伤我性命,却又不容我再回上界,白敛便做了这个幻境将我囚禁在赤水之畔。这一千年来,我被锁在旧日躯壳里日复一日的重历当年之战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就这样看了足足一千年啊,看应郎有多么虚情假意,看我有多么天真愚蠢。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的时候,幻境却又把我放了出来,可放出来了又怎么样呢?眼前只有遍地赤红,让我想起最后那日龙族反叛时,血将涿水都染红了,再然后我便又回到这片战场上。就像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而我竟然还疯不了。”
天女魃的神情简直算的上安宁,白离从她脸上看出一种凄艳之色,想起方才河边温柔深情的献娘,心中不由多了些同情,他斟酌片刻,柔声道:“纵然你当年有错,此等惩罚也委实过于残忍了。”
天女魃本径自沉浸在回忆中,被他这一句话惊醒,顷刻间收敛了眉眼中的悲戚,抬眼冷笑道:“你也不必同情我,青丘幻术太过厉害,我虽悔恨当年所为,却不愿受这折磨。要怪就怪这小狐狸崽子不知怎么在我清醒时闯到赤水来,竟还向我询问青渊的下落。我本以为他和应龙有关,捉到后才发现是青丘血脉,少不得借他元神一用。至于你,”天女魃眯起眼道:“狐狸崽子临到头了还记得耍心眼,竟将碎玉藏在身上带进幻境。”
白离将天女魃所说又想过一遍,已知天女魃想必是要借白遥来破此幻境。但他和白遥也是以元神入幻境中,只不过能显现出实体罢了,天女魃借白遥躯体,其实是强行将自己和白遥的元神拼合在一起,比之压制宿主魂魄后寄居他人身躯的寄魂之法更不知凶险多少倍。白离当下便正色道:“我确实觉得先祖的幻境过于诛心,也愿意帮天女破除幻境,但若你所为伤害到白遥,我必然要出手阻拦。”
天女魃冷哼道:“我要害他早便害了。”
白离这才松下肩膀,一手往毯子上一撑,笑眯眯道:“既然话已说开,现在天女便可以说说该怎么破幻境了。”
天女魃道:“白敛若知青丘子孙连自己族中幻术也不知究竟,还不知要被气死几次。”
白离秋水样的眸子笑得弯起,只当所有讽刺都是过耳清风。天女魃见他没反应,也只好道:“这幻境原意乃是叫我看清当年之过,只要那些过错不再发生,幻境自然便会崩毁。”
白离若有所思道:“想斩断一切根源,便是要让献娘醒悟后——”
天女魃出奇明亮的眼睛里溢满杀气,冷冷接道:“杀了应龙。”
第二日果然被天女魃言中,九黎一方出战的仍是风伯雨师。便见狂风卷地,原本清朗的天空顷刻间被铅灰色的乌云重重遮蔽,蓝色闪电夭矫如蛇,不时闪现其间,漫天大雨倾盆而下,霎时笼罩了整个战场。应龙施法相抗,雨幕一时向九黎军处倾斜,一时又向黄帝军中偏来。两军兵士如同聚合的蚁群,早拿上斧钺在风雨中战到了一处,兵器碰撞声、嘶吼声、摔打声在风雨声中混杂到一处,然而片刻之后战场中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仍然吸引了白离的注意力。
白离化形后藏在天女魃的袖子里观战,天女魃和黄帝等人头上早撑起了防雨的帐子,是以方才才未发现。今日雨师所降的并不是普通的雨水,豆大的雨珠砸到人身上哪里,那里的皮肤便开始渗血,战场中军士被雨水淋了不到一刻钟,已经有人的手臂脖颈开始溃烂,不消一会便皮肉消尽化为白骨。
前一刻还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一排排空洞苍白的骸骨,纠缠在一起重重跌下的刹那被仍然苍翠挺立的蒿草吞没,再无一丝痕迹。
就在众人都被这场景震惊时,天边忽而起了一阵浓雾,就像在天地间罩上了一层乳白色的极厚的布袋,风雨声和着哀嚎声不绝于耳,双眼却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
渐渐变得巨大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有成千上万的爬虫类生物在顺着草木在向着营地的方向爬行。
然后白离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是一种忽隐忽现的,悠远而飘渺的乐声,因为听不分明,便越发勾引着人要仔细去听。
六界之中幻术唯以青丘为宗,白离立刻就听出这种声音原是做摄魂之用,正要提醒身边的天女魃,却见她长袖一振,指尖红光闪过,便听一声刺耳的高声尖叫,红色袖箭将什么东西死死的钉在地上,血顺着箭身流下来,如同蜿蜒在地的红鳞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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