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方才杜太医来阶兰宫,恰就遇上了,这会儿正在偏殿给诊治呢。」柳公公满脸庆幸,却没留意到主子神色的变化。
「你说杜衡……来阶兰宫?」
「是啊,可巧他来了。看情形六殿下病得可不轻吶,也不知——」柳公公还欲再说,就见太子撇下一帮大臣径自离开了。
崇宁到偏殿时屋里只有杜衡和崇临两人。小安去药监司递方子煎药,其余的太监、宫婢则到太医院取药箱找小荻。
屋里炭火升起薄烟,杜衡伏在床头,用手轻轻摸着崇临脸颊,脸上满是忧切,口中似喃喃说着些什么。距离太远,听不分明。
崇宁僵立在门口。此时的杜衡看起来好陌生,那个在他面前从来三分慵懒、三分邪魅、三分不在乎的人,原来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突然不想叫他,崇宁默默背转身去,自嘲地笑了。他崇宁从来都低人、差人、不如人,便倾尽所有努力也命定如此,还想争些什么?!
当初原是他先看上的苏清凌,编了歌谣故意散布,既羞辱天之骄子的六弟、激怒崇嘉,也能借庇护惜才之名将这难得的人才拉拢麾下,成为自己助力。谁知,到头来不过为人作嫁,笑话一场。
贵为太子又如何,没有任何值得自傲的东西,连向心上人表白的勇气都没有。
可只有杜衡和这天下,他绝不会放手。
「爷,擦擦汗,歇歇吧。」小荻心疼的拿湿帕帮主子擦去额头汗水。
杜衡左手捻针,凝神对准崇临穴位施针。之前一番折腾,右臂骨伤定是裂开了,这会发作起来,只觉痛不欲生。
大约一炷香工夫,施针完毕,汤药也煎好送来了。小荻用汤匙给崇临喂药,却总是喂不进去。
「我来。」杜衡想拿过汤匙。
「您那手抖的,怎么喂药啊?」小荻不依。
杜衡思忖一瞬,道:「把药喂进我嘴里。」
小荻闻言大惑,病的不是六皇子吗?但他还是听话的将汤药喂进自家爷口中,却见杜衡含了一口药竟俯下身子,用左手扳开崇临的唇吻了上去——
「哇!」小荻哪见过这场面,惊得差点摔了碗。一旁的小安脸色也登时红成一片。
「再来。」嘴对嘴喂给了崇临一口药汤,杜衡扬脸看着小荻。
这……这、这……小荻抖着手继续喂杜衡药,再看他亲口喂给六皇子。不自觉地,脸上便红了。小安干脆转开脸眼不见为净,可脖颈却是红透了。
喂了好半天,一碗药见了底。分开密合贴紧的双唇,杜衡呼吸已有些急促,冷静下来,脸庞也微微浮上红晕,却只握住崇临的手,呆呆看着人。
听脉象观气色,症状已经平稳下来,想是暂无性命之忧了。杜衡轻抚着崇临脸颊,唇上还留有那柔软唇办的触感。现在,竟有点不敢盯着他瞧。
小荻见药终于喂好了,便想叫小安一起出去备些饭菜。这屋里……太热了,怎么待的下去?
「你家主子为何到阶兰宫来?」杜衡突然问。
经过这番闹腾,小安脑子都还是糊的,琢磨了好半天才说:「好像是……什么卢大人的事。」
「卢启善!」杜冲突然惊叫一声站起身,没走两步又不放心的折回床头,想了想道:「去请太子殿下过来,就说杜衡找他,让他速来。」
小安吃惊到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小荻却毫不犹豫跑出去喊人了。
这杜衡……居然敢号令太子?那太子何等人物,自家爷都无法轻易见到面,他一个小小四品太医,说让速来就能速来?
但真正令小安吃惊的是,八风吹不动的太子爷,还真来得飞快。
小荻和小安行礼后都退出门去,崇宁坐下来,面上虽然带着笑,却有着七分冷。「听说你今天是来找我的?」
「没错。」
「真少见啊,杜太医这几日不是都身子不适,还误服了合欢散要休养吗?」
杜衡不理他的调侃,正色道:「殿下,请马上追回斩卢启善的判书。」
「呵。」崇宁声音淡淡的,面上却再撑持不住笑容。「六弟找你来做说客的?他卢启善不从上令,收容反贼、减招劳役,又拿官仓白米满天撒的送人吃,损了朝廷的脸面,凭什么不死?」
「他有何错?」杜衡抬眸直视崇宁。「蜀郡有山匪劫道,巴郡亦有商家遭劫。两郡大旱饥荒,蜀郡惨况更甚。加上那劳什子望仙台,劳役赋税猛增,百姓难以维生,必多灾民。
「灾民最易沦为流匪,巴郡若不收便会造成民变,入郡而无粮更会引起祸乱。卢启善为朝廷擦屁股善后,民声正旺,你却要他全家性命,不怕掀起暴动吗?殿下,此人只可嘉奖绝不可杀。」
「哼,好一通大道理,还条条分明。」崇宁怒极反笑。「找你商量时你不来,现在我的令下了,偏不去追。」
「崇宁!」杜衡轻斥,随口便喊出了太子名讳。
崇宁并未生气,面色益越发冷硬。「一个妇人之仁的小人,值得你这般着急来求我?开仓放粮也不过杯水车薪,有何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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