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薄阳对他答案并无多大反应,只道:“这些日子,大悲寺动作颇大,暗地里已经对我道中弟子下手,宣识色似也出了寺。若我不出手,无人能挡得了他。”
“大悲寺竟已急成这样?”沈醉侍弄婆罗花的动作停了,想起十年前见着宣识色的情形,万没有想到如今局势成了这般。
他心有所思,微微垂头,颊边长发落下,衬得面白如玉,敛眉间气质兀地静了许多,不见惯有的随心所欲,难得有了些正气感,倒也符合他蓬莱岛主的身份。
“啊,”祁薄阳视线在他抿紧的唇上逗留了片刻,道,“你近年来一心扑在那花上,对于外界事物大概不怎么上心。师兄业已驾鹤而去,宣识色在当年三人之中,年龄刚好排在中间,师兄心急,他自然也心急。自师兄死讯公布之后,大悲寺动作更是快了几分。”
“对于宣识色而言,在他有限的时间里,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静坐等死,二是在他死之前为继任者扫清一切障碍。若是师兄还在,他便是不选择第一种,也绝不会贸贸然地去选第二种。只是我年龄比之他那一辈,差了许多,相较而言,若说他对于师兄是心有忌惮,不敢妄动,对于我,却敢拼上命赌上一赌。否则他日我羽翼渐丰,悔之已晚。这选择,其实不算太差。”
“太虚道与大悲寺之争,除两宗创立之初的百年,因双方尚处弱势,未有大冲突。其后历经发展,西北之境,除了祚山之外,只剩了这二宗,势如水火必不可免。祚山行事虽然说得好听点叫不拘泥于外物,直白点便是……放荡了些,但尚算安分守己,一时也起不了大波浪。唯有这大悲寺,摆了一张慈悲脸,行事最是虚伪,看着便讨人厌。”
说到最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嫌恶非常。
沈醉虽比之大悲寺来说,更为偏向太虚道,但对于大悲寺或是宣识色,即使面上有时说得难听,但却没有多大恶感,多只是碍于立场原因。对于祁薄阳现在的这种情形,他也只能赞叹叶抱玄洗脑本事果然是世间可排名第二的。
与他并列第二的,也就宣识色了。而有了他们这两个第二横在道上,又有谁敢去争第一?
祁薄阳伸手抚平衣衫褶皱,宽大的长袖拂过衣下乌鞘长剑,背脊笔直如剑,动作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力道蕴于内,半分不泄。
举手投足间,尽显太虚道飘逸风采,本就出众的姿容,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沈醉看了他一眼,终是移开了目光。
这模样像极了叶抱玄,他总会想起十年前与叶抱玄对坐而饮,又或是,三十五年前,他随侍于傅忘机身旁,见着他二人执手,笑谈百年沧桑风华。三人中,唯有他还在人世。
那时他不过是个稚龄小童,如今却已年近四十。若只看外表自然看不出,可自己却知道自己是真的开始老了。
他人四十的时候,早已儿孙绕膝,如今他也到了这年纪,却仍是孤寡一人。
看了眼生机勃然的婆罗花,他想,若是这花开不了,又或是那灵药炼制不成,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祁薄阳手指色泽莹润,搭在乌木的窗棂上轻轻叩着,“哒哒”声响:“我这次下山,是必然的,到时候沈岛主留在山上,恐怕有些不适合……吧。”
沈醉身为蓬莱岛主,长住在太虚道已属不对,若是祁薄阳不在,他一个外人仍旧住在此地,可就不仅是不适合的问题了。
某日他一时想岔,就是夺不了太虚道基业,将之毁个大半也不是难事。
他二人固然关系……亲密,但祁薄阳身为太虚道道主,绝不可能放他独自留在昆仑。
之前那一问,可说是废话了。
明白这一点的沈醉,望向婆罗花的目光便显得有些忧郁。
“其实这婆罗花顽强得很,你带着它从祚山回东海,又从东海将它带到了我这儿,它不都活得好好的,哪有你想的那么娇贵?”祁薄阳凉凉说道。
这些道理沈醉也明白,但就是狠不下心。这世上之事,最怕的就是那万一。
“那我便回蓬莱好了。”他说。
祁薄阳握了他手,分析在理:“你要知从西北到东海,这气候变化大得很,还不如与我一同在西北境。”
沈醉想,你之前不还说这花顽强得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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