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然泄愤般地将手头的抱枕、杂志统统扔向门口,叮叮咣咣好一阵才停了下来,稍微出了口气。
门轻轻地被敲响了,徐阿婆的声音微颤着传过来:“希希啊,你没事吧?”
陈希然想走过去开门,却像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靠着门边软软滑下去,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回答说:“徐阿婆,我没事,打扰您睡觉了。”
徐阿婆“哎”了一声,说道:“不打扰,希希啊,你好好的啊,别生气,刚才来找你的那个,一看就没长良心,咱们不跟他计较……”
陈希然闷闷“嗯”了一声,把头埋进膝盖里。徐阿婆听他这边许久都没动静,叹息一声,慢慢地回去了。
陈希然过了半晌,才抬起头,从脖颈中抽扯出一条细细的链子,像是在观察,实际在发呆。
链子通体泛着纯净的银色,中央一颗碎钻,平日与链子本身的颜色区别并不明显,唯有在月色下才泛着幽然静谧的蓝。
已经是深夜了,月光凉得像水。
陈希然最新接拍的电影名字叫做《画羽》,是一部武侠贺岁电影,由近年在商业片上声名鹊起的导演梁宇执导。这部片子走的是轻喜剧风格,对演员事先准备的功课要求却并不轻松,甚至称得上是相当严格。
梁宇的片子一向拿不到什么奖项,但票房成绩总是喜人的,口碑也不差,陈希然提前空出一个月的时间熟悉剧本、做相关准备,只是其他演员迟迟未定,到电影开机一星期之前,梁宇才请了几乎全部主创人员一起吃饭。
当天陈希然到得早,进了包厢见人还未到齐,导演身边只坐了一个淡妆女人,便坐过去打了声招呼:“梁导,倪姐,你们到得早。”
梁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淡妆女人给他们彼此介绍:“来,互相认识一下,这就是你们接下来几个月的意中人,满意吗?”
女人笑眯眯地说:“满意,梁导这回又找了嫩草给我吃,怎么不满意。”
女人名叫倪双,虽然比陈希然大上三岁,还属于当红小花旦之列。长相清纯,一双杏眼楚楚动人,是最不容易显老的那种长相。陈希然以前同她合作过一次,不是男女主的对手戏,但对她印象不错。
陈希然被她逗笑了,说:“倪姐工作态度认真,又没有架子,合作起来最轻松了。”
“唉,希然你不知道,这都是梁导的阴谋。”倪双假意深沉叹息道,“据我对梁导的了解,越是拍喜剧,他越要严肃对待,往后等着的可是不知道多水深火热的日子。不然,你看他找的这些主创,都是有名的工作狂,再加上我们演员,一个工作狂——”她指了指自己,“两个工作狂——”她指了指陈希然。
“三个工作狂——”她嫣然一笑,指了指包厢门口,“齐活了。”
倪双说得有趣,身边人都被她引得发笑,陈希然也一边笑着一边往门口看过去。
等看到对方的瞬间,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不过长期做演员的积淀令他顺利将表情调节如初,那脸色变化也不过一瞬间,旁人几乎捕捉不到,倒让席上有心围观的某些人失望了一把。
可是进来的人就没有他这么好的演技了,他在和陈希然对视上的一瞬间,仿佛有些尴尬似的,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撇开视线,对导演说道:“梁导,来晚了不好意思。”
这个笨蛋——
“没晚没晚,凌粒,过来这边坐。”面对新生代人气歌手,也很可能是这部电影票房的号召力之一,梁宇显得十分热情:“我们也没到多久,刚在聊天,正好聊到你。”
凌粒在导演身边,也就刚好是陈希然对面坐下。陈希然看到他懵懂地眨了眨眼,小鹿一般地问:“你们聊到什么了?”
倪双笑意盈盈地接下话茬,在导演的刻意配合之下,凌粒几乎是立刻就融入了剧组的愉快氛围之内。
陈希然转开视线,不再看他。
这个好运的笨蛋。
第7章
凌粒长得很好看。
光用好看来形容似乎还不怎么妥当,更确切地说,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显得俊秀清雅,没有任何攻击性,在粉丝眼里更是王子一样矜贵,既需要人去爱慕又需要人来呵护。这份长相令他的歌手事业受益匪浅,无论是谁,都愿意一面听着美妙的歌声一面欣赏着美丽的人。
这与陈希然很不同。陈希然的脸不是他在演艺圈的通行证,反而是个不小的障碍。他刚入行的时候,就听过导演为他叹息,虽然这个新人为人刻苦演技也有天分,但长相过分冶丽,上了妆后几乎雌雄莫辩,美则美矣,却会过分吸引观众的注意,不利于电影语言的表达。
有人甚至私下劝他干脆放弃电影,去演偶像电视剧,反正他的资源不是问题,这样凭着外表吸引来一票狂热粉丝,要在圈内生存下去轻而易举,否则也多半只是在形形色色的电影里面做一辈子的花瓶。
陈希然感谢了他的好意,但没有听他的。他坦然地接各种各样花瓶角色,终于在靠着其中一个拿到最佳新人奖之后,导演们意识到,这只花瓶不仅出乎意料的美丽,其实也出乎意料的……有用处。
陈希然挣扎努力许久才得到梁宇这类导演的认可,得以出演他贺岁电影的男主角,而凌粒,凭着身为歌手第一次“触电”的话题度和人气,就轻易地入了梁宇的眼。
席间谈起凌粒的角色,他的戏份不多,相当于男三男四,人设倒是非常讨喜,又风光漂亮又笨拙好笑,悲剧结局还能赚得不少观众同情的眼泪,只要演好了,上映之后多半能在电影圈小爆一把。
不愧是凌粒精挑细选的首次“触电”作品,谢先生在背后说不定也有所出力。所以说有些人,真是天生受上天眷顾,让人不得不产生嫉妒。尤其当你知道,嫉妒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的时候。
饭局结束之后,梁宇提出要送凌粒回去,凌粒到一旁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便说,他的司机正好顺路会来接他回去,就不必麻烦导演了。
梁宇答应之后又拉着凌粒聊了几句才开车走了。韩超也说要过来接陈希然,叫他在大堂等他一会。刚好凌粒也在等人,两人坐得近,彼此面面相觑了片刻,陈希然率先撇开了目光。
陈希然以前虽然对凌粒有过诸般挑衅,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行为也实在是幼稚得可以。现今他们三个桥归桥、路归路、金主归真爱,算是泾渭分明了,他也懒得再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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