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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林述重新弯下腰，耐心问道。

“他应该是想要要个晚安吻。”索菲亚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林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反问靠在门框上的女人：“晚安吻？”

“不是那种……”索菲亚抬了抬手，比划了个毫无意义的手势，“额……就是那种额头或者面颊上，随便哪儿都可以的那种……”她打了个响指，“就是电影电视剧里，父亲和儿子之间的那种……”

林述用一种“我觉得你疯了”的表情看着她，然而索菲亚耸了耸肩：“你可以不相信，其实把外套脱了就好，不用管他发疯。”

林述决定照做，迅速的脱了外套，摆脱了嘉奕然小小的纠缠。

一切到了这里本应该告一段落，然而林述回了头：他看到手里依然攥着他衣服的嘉奕然，已经红了眼圈，有水光在他的眼眶内闪烁着，仿佛再眨一下就会掉下眼泪来。

让这样美丽的人露出这种表情，简直就是犯罪……他停下脚步，一边在心中高呼受不了，一边返回床边，捧起嘉奕然的脸，犹豫着不知道从哪里下嘴。最后他在嘉奕然的额头上小心的印下一个吻：“晚安。”

“Good　night（晚安）。”嘉奕然露出一个小小的幸福的笑容，单纯的如同只是个孩子，“papa（爸爸）。”

林述浑身一震，被这句“爸爸”叫得内出血，只能无语的退出房间，为嘉奕然关上门。

顺着雕花的旋转楼梯来到一层客厅，靠墙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吧台，索菲亚站在吧台后，正手法熟练的调制着两杯鸡尾酒。

“无酒精的。”她捏着两只酒杯细长的杯腿走了过来，递给林述，“我知道你很累了，不过能再耽误你十分钟的时间，陪我把这杯喝完吗？”

“谢谢。”林述接过酒杯，跟着她来到靠窗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唔……”索菲亚盯着面前的桌子，似乎在思考说什么来开启一段对话，“白天的事情，真的是非常抱歉，丹尼尔没有恶意，他只是太紧张了，所以才……”她指了指林述的手，“一直想问问你，没有大碍吧？”

“没事。”林述笑着活动了一下，“早就不疼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谢谢你的宽容大度。”索菲亚道，“他从未想过要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还有刚才，谢谢你送他回来，真的是辛苦你了。”

“不要紧。”林述摆了摆手，“我以为我……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至于送嘉先生回来，这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也是因为我才喝成这样，应该的。”

“你可真是个温柔体贴的绅士，林先生。”索菲亚微微一笑，身体放松了些，斜靠在沙发扶手上，用手撑着头看着林述，“那么，开门见山的说吧，其实，刚才丹尼尔在记者面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确实是你的粉丝，这并不是喝多了的醉话，而是酒后吐真言。我和他从幼儿园时期就是朋友了，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就是……额……”

“青梅竹马。”林述接话道。

“对。”索菲亚道，“他的一切我都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的作品，像普通的崇拜者喜欢着自己的偶像一样的喜欢着你。”

“额……”林述捏紧了酒杯，觉得手心开始冒汗。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太多的信息涌入大脑，在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注意力又被醉得一塌糊涂的嘉奕然牵走了，现在静下来，才觉得这一切简直不可思议。

自己居然被拥有两个影帝头衔的好莱坞巨星当成偶像一样的……崇拜着？谁来把他敲醒，告诉他这只是个荒谬的梦？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林述的内心确实涌起一丝虚荣的喜悦。被人承认，被人喜欢总是一件好事，特别是自己的粉丝还是这样的大人物。他不是不重名利的圣人，他也会感到开心。

“我感到十分的荣幸。”林述最后谨慎的说，小心的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笑容，免得让人觉得自己过于得意忘形，“也感到十分的……震惊，毕竟嘉先生是两任影帝，而我……”他顿了一下，“只是个小人物。”

“你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成功是需要运气的，还有别的东西。无论是我还是丹尼尔都坚信，只要给你机会，你所能获得的成就绝对不会亚于他。”索菲亚笑了笑，“那么……你知道他为什么想要认你当父亲吗？” 她换了个话题。

林述立刻想到刚才在主卧里，嘉奕然那一声软软的“papa”，立刻觉得尴尬得耳朵都烧起来了。虽然他的年龄已经可以成家立业做一个父亲了，可是被一个只小了八岁的人叫爸爸还是非常超过他的心里承受能力。“为什么？”他问道。

“你还记得你早期有一部作品叫《小父亲》吗？就是那部入选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竞选的《小父亲》，那丹尼尔看的你主演的第一部作品。”

林述当然记得这部电影，那是他还没毕业的时候，主演的一部讲述中国偷渡劳务者在海外心酸生活的电影。林述饰演的男主角十几岁便偷渡到美国打黑工，懵懵懂懂的和同船的女孩发生关系后导致对方怀孕。然而女孩年龄也不大，生产时大出血，最后因为怕被遣返回国，不敢去医院，死在了阴暗的地下室，给林述留下一个孩子。这是电影的背景。

电影的大部分剧情，便是讲述也不过是个孩子的林述，是如何艰难的抚养自己的孩子，虽然充满了苦难，却也不乏真情与温馨。影片的最后，林述偷渡者的身份被人告发，他必须被遣返回国，而他的孩子可以留在美国，父子二人即将面对分离。得知判决结果的林述跪在法庭上嚎啕大哭。

可以说，《小父亲》是他职业生涯中的最高点，那部电影入围了当年威尼斯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争夺，虽然铩羽而归，可那时他也走了红毯，成为广大媒体口中为国争光、星途坦荡的新星。只是那时他还是个看不清现实的文艺青年，只觉得自己做的是艺术，不屑与粗制滥造的商业片“同流合污”。《小父亲》之后，和一群同样做着艺术梦的同学一起，拍了很多可以算得上是莫名其妙无病呻吟的文艺片，等到他醒悟的时候，他的热度早已退去。然而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他错过了这次机会，此后再也没有机会翻身。

“你可能也有所耳闻，媒体也早就扒得一干二净了，这些都不是什么隐私了。”索菲亚继续说，“丹尼尔虽然出身于非常富裕的家庭，但是他的童年并不是那么美好，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两人协商每个人抚养他六个月。随后丹尼尔的母亲忙着去当女强人，经常把他拜托给外公外婆，只是丹尼尔的外公是个军人，他只会用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训练军人的方式对待丹尼尔，而丹尼尔的父亲重新组建了家庭，丹尼尔在那里只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备受冷落。”

第7章

“父母角色的缺失让丹尼尔对来自亲人的关爱格外的渴望，他也一直没有对他的父母彻底失望，一直期望着他们有一天能够变成他想象的那样。然而不幸的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了。”

“我很遗憾。”林述喃喃道。

“别放在心上，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丹尼尔早就放下了。”索菲亚摆了摆手，像是要把这个插曲挥到一边去，“不过当时对他来说，意外的发生还是让他感到非常的痛苦，毕竟他一直渴望着父亲能有一天转过身来，变成他理想中的好父亲，那场意外让一切可能都化为了乌有。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你的《小父亲》。他……”

索菲亚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找合适的形容词，“他非常感动，非常喜欢，或者说是狂热的迷恋上了你饰演的那个年轻的父亲，虽然角色本身并不比他大几岁，但那种可以为孩子撑起一切的父亲形象，几乎让他神魂颠倒。那几乎就是他理想中的父亲形象，深爱，包容，全然奉献，无畏无悔。他失去了现实生活中的父亲，但是他得到了一个精神上的父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林述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内心忽然诚惶诚恐了起来。他从不知道自己所饰演的某个角色会成为某个人的精神寄托。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成了你的粉丝了，而且是最疯狂的那种。如果你是个欧洲演员的话，我想他一定会在你家楼下搭个帐篷，就为了每天能够看到你。”索菲亚露出了个有点怀念的表情，“他很想要个你这样的父亲，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你饰演角色所展示的那种父亲，而你身上有种很可靠很包容，温柔到让人落泪的气质，也接了不少这样的角色，这些都是他的死穴，他完全无法拒绝。”

“今天早上的意外也是这个原因。”索菲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开始解释早晨的时候，嘉奕然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喷了林述一脸口水，“其实我们私下里，丹尼尔一直坚持叫你‘papa’，他见到你的真人，太过激动，一时忘了，差点把这个私下里的称呼叫出来，幸好他及时反应了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失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