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布满河面,被持续不断冲到下游。渐渐地……多的让人惊恐。
朱华冰冷的视线,越过滔滔大河,与敖顺对视。
敖顺的心一震,这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满眼期待,怯生生地唤自己“父亲”的孩子了。朱华的眼中,只有仇恨与挑衅。
敖顺眉宇一轩,突然一掌推来。
黄河竟被他生生劈开一条路,侥幸未死的虾兵蟹将纷纷逃窜上岸。河床底,一颗明珠不住散发着耀眼白芒,随着白芒的扩散,发出持续的嗡鸣。
“父王,这是什么东西?”敖英惊诧地问。
敖顺的脸色愈发阴沉,“是日月珠,可以吸走魂魄。”
他突然运功,欲将日月珠吸引过来。朱华见状亦念起咒语,那明珠便悬在半空中,左右摇摆。
碧游宫中通天教主浑身的痉挛突然停止,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难以忍受的酥麻,如同数万只蝼蚁在啃噬,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跳痛,然而他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咬着牙仰面躺着承受,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知道朱华要对付敖顺的大军,必定会利用黄河天险。他将日月珠托白狐主交给朱华亦是这个用意。只是他没料到,朱华的手段如此毒辣,摄走了数千水族的魂魄还不肯收手。若不是敖顺做法阻止,通天教主今日怕是要被耗竭而死。
黄河之上,日月珠顺从了朱华的咒语,被他收入袖中。
他对面色乌黑的敖顺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敖顺剩下的水军都上了南岸,才发现河中停泊的草船里根本没有伏兵,岸上的弓箭手也早已撤走。敖顺带领大军直奔邙山桃花观杀去。
一路上并未碰到山妖阻拦,敖英道:“父王,那妖孽是不是逃到别处去了?”
说话时,军队已行至一处峡谷前。
敖顺虽不了解朱华,但却了解他的母亲朱晶。那母赤练蛇性子决绝,宁愿鱼死网破也绝不屈服。若是她的儿子,怕也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水族并不熟悉陆战,更不善利用山中地势。然而敖顺毕竟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将,他停在峡谷前,抬首左右察看。
峡谷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野鹜飞鸣。正如敖英所说,仿佛山妖们全都跑光了。
敖顺觉得眼皮隐隐跳动,这种感觉他过去也曾有过。多年前,朱晶一掌打在他那已身怀六甲的王妃胸口的前一瞬时,他的眼皮也这样跳过。
他的心头刚晃过犹豫的念头,就突然听得军队后方一阵厮杀声,竟是山妖从后袭来。敖顺回首一望,只见后面烟尘四起,雷鼓大震,似有万人追赶。
如此气势,惊得人马骚动,无心应战,本能地朝前跑去。
敖顺心中突然闪过一道红光,他大吼:“不要进峡谷!”
邙山人马不过一千,如何能有这般声势?不过是朱华令小妖们扬尘擂鼓,虚张声势。前方的军马不知后方敌情,而后方的战马又受了惊一个劲儿往前窜,待敖顺下令阻止,为时已晚,整个大军想刹也刹不住了。
此时多一半的人马都被赶进了峡谷中。只见狭窄的山路两侧,山壁陡峭,阴风阵阵。
须臾间,两边高地上巨石如雨纷纷砸落,无数箭弩齐发。虾兵蟹将们被砸得呼天抢地,脑浆迸裂。
邙山多峡谷,而峡谷最适伏兵。
此时后方兵马瘀阻,两侧又遭偷袭。敖顺无奈,只得率军尽快冲出这峡谷。
邙山君坐在高地的太师椅上,火红的长袍随风狂舞,如同一面血染的旗帜。手中的描金乌骨折扇缓缓摇动,薄唇轻抿,长睫微垂,静静地观看着峡谷中的一派惨烈。
天下最毒的莫过于赤练蛇,它们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数万年传承的天性,透过碧绿的眼瞳,如刀一般刺痛人心。
敖顺已冲到了峡谷尽头,邙山君把手伸向身后的朱卯。朱卯将弓箭递到他手上。
朱华站起身,挽满弓,锐利的箭头,对准了犹在敦促部下快走的北海龙王。
这个男人,该死。
忽然听得峡谷前方又是一阵擂鼓,数百只狐精堵住了前路。这一下敖顺前后受敌,竟无法突围。
白小三还是来了,真是不听话。朱华心里嗔怪,冷酷的薄唇却露出一抹暖意。
他放下了弓箭,又懒散地坐回太师椅上。比起一箭射死他,朱华更喜欢看敖顺这条老龙承受丧子之痛,战败之辱。
——好狠的毒蛇。
白狐主修道之人,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看得他有些惊心。他与朱华初次相识时,朱华只是个无父无母的落魄少年。他们兄弟七人在师父的洞府里修行,日子过得平淡却安生。后来,朱华私自下山,就再也没回来。再后来白狐主也下了山,偶然间又遇到朱华,那时他对人已经冷漠了许多。之后听闻他率众去北海闹事,被北海打死了好几个兄弟,只有他与族弟朱卯两人回来。那一次以后,朱华就对白狐主说,他若不杀光北海龙族,就死无葬身之地。
把那柔弱的少年,逼成了如今这般恶毒模样,单这一条,他白狐主就饶不了敖顺。
若是敖顺死了,朱华他,会不会恢复原本的样子呢?白狐主叹息着。
身边的水族一个个倒下,敖顺也感到体力不支。他已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蛟精,看到了他嘲弄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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