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崖点点头,退开一步,略略躬身:“势不容缓,我现在便去部署。”行至门口,又关切道:“修儿不可太过伤心,江不明迟早会有消息的。”
“修儿明白。倒是二叔,若真有急变,刀兵无言,定要多加保重。”
待拓崖走远,狄修看着堂上灵位,冷笑起来。
爹你错就错在识人太深,当初一意要传位给江不明,现在如何?他是有一身浩然正气,却不该当此位。如今天下板荡,大野龙蛇正自起时,断桥坞坐拥半壁河川,断无置身事外之理。便是你欲舍己一身护得万民周全,断桥坞中人便个个没有野心?可笑。
江不明,我就赌你一剑纵有绝世之锋,也逆不了这天下时局。即使我输了,也是——
两败俱伤。
青石矮阶,润坚的质里渗着褪尽仓皇的安稳,回纹之间偶见细苔,杂着扑簌的阳光,只一眼便知秋日苍凛。
江不明一步踏在阶上,生出些微恍惚来,抬手遮开片阴影。这趟鬼门关走地,尽多慨然。
沐霜锋在阶下看他,看他眉眼携倦,梢尾又挑起一刃孤绝,襟带之下万里长风,一如昔年狂歌啸月。只是抬起的手,彻骨苍白。
他猛进一步,扣住他的手:“此间事了,陪我去塞上走一遭,可好?”
定定望着他的眸,便见其中绽开一线微芒——暗夜寒雨,封喉一剑上的微芒——超越死亡,跋涉时间而来。
“好。”
沐霜锋一笑未起,陡然旋身,手已搭上了刀柄。侧里院墙上,正立了一人,一个老者。阁晓这看似平常的山庄里藏了多少乾坤沐霜锋清楚得很,而这小院更是隐秘中的隐秘,是以来者非阁晓至交,便是绝顶高手。所幸,此人身上并无杀气,反多老人特有亲切之感。沐霜锋却丝毫未懈,江不明性命所在,他不敢。虽然他看得清楚,老者非好杀之人,且自己七成打不过。凝了神道:“敢问前辈何人?”
那老者笑着看了眼他握刀的手,又看了眼他身后护的人,闲闲道:“不易,”笑地更开,“我来找阁小子喝酒的。”
沐江二人皆是一震。不易先生,那已是江湖神话级的人物,好个阁晓,水够深,以前听他轻描淡写提过,未想情厚如此。沐霜锋再一眼,有些人的气度是模仿不来的,于是确认无疑,立时原形毕露:“喝酒还不简单,阁晓滚蛋了我来,先生等着。”一纵身,消失无踪了。
江不明无奈笑笑,见酒没命的家伙。忽听不易道:“未曾想是你小子。”人不由一怔:“先生识得我?”
“那日码头,我在顶桅上躺的好生惬意,被你们一闹腾,兴致全搅了。你是叫……江不明?”不易走到石桌旁坐下,向江不明招招手,却是红影一闪,阁畅已立在院中,一手抱坛,闲笑道:“如此说来,先生窥得全貌喽?”见江不明步伐尚稳,转身将坛子放在桌上,“我哥不在,先生倒走的熟门熟路。”
不易哈哈一笑,看江不明坐下,放剑,“可惜我不知你哥和这小子竟是至交。”敛了笑意,对江不明道:“你那对手,有胆气,局也做得漂亮,能逃出来,九死一生吧?”
江不明转头看向隔壁静悄悄的屋子,眸中显见忧色,低低道:“意外,也是缘分。”卫复自醒后一直很沉默,问他只笑说没事,现在怕又靠着墙发呆。
不易顺他目光看过去:“哦?那是——”
“‘笑步川’卫复。”阁畅打个响指,立时有人送进了火炉壶盏,抬眼看看天色还早,贴到坛口闻了闻,即使隔了泥封,也是极冽的酒香,冻骨。
人影破空:“怪道找不着,原来在此处。”沐霜锋轻轻巧巧落在江不明身侧,“也只有荒凛北地,边角埋声的古战场,方能酿得此酒。绝迹多年,阁晓天杀的好运气,又让他弄来。”说着俯身嗅嗅,一脸垂涎,颇有怨气道:“可惜他没回来,不过这个,也不错。”敲敲手里的坛子,放在桌上,抬手揽住江不明的肩,“晴渡,这酒清淡,你也能喝点。”
“那与我分两杯,如何?”众人转眼,卫复正倚在门框上,抱拳一礼,“先生。”
不易点点头:“后起之秀。”
沐霜锋笑笑,用下巴指指那个惟一空着的石凳:“伤患优先。”
“如此,诸事等阁晓回来再说。”江不明摩挲着粗砺如寂野边陲的陶盏,笑意浅涩,“青天辽夐,正当小酌。”
是夜,阁晓赶回。屋内,烛火幽闃。
“岑泗尘说要见你。”阁晓浅啜口酒,抬眼看江不明。
岑泗尘,白鲨舵主。阁晓回青楼传信后,青楼楼主翡溟当机立断,告岑曰江不明在其手,当结盟以共破断桥坞,伐狄修此等不孝不忠不义之徒。几番拉锯盟成,岑泗尘便要求见江不明本人。
“把这个给他,”江不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递给阁晓,“原来在断桥坞司务的印信。我会见他,但不是现在。”
阁晓收下,彼此都明白,江不明不过是白鲨青楼要推到前台,来拆掉断桥坞的棋子,最后再死得干净。
“我知你不会,但你一旦想退,这盟,我能让它结,”阁晓转着手中盏,笑,“也能让它散。”
江不明垂眼:“总要有个交代。”老瓢把子的,那些死去的兄弟的,以及可预见的那些消失地不明不白的生命和涂在地上的鲜血。他既然遇见,总要有个交代。
这局棋,谁都没那么容易。
“替我给二叔传信,让他小心。他若信我,助他脱劫。”江不明起身,按了按阁晓的肩,多谢。
阁晓这回笑得真切:“对了,不易说你要有什么帮忙的,尽管叫他。说是前辈,其实折腾的很。”侧头正看见沐霜锋揽住江不明的腰,便连眼里都带了笑,“有消息我随时通知你。”而后起身,抄了扇子往门外走,到门口一顿,颇有促狭道,“早点儿休息。”转身不见。
夜色浓郁。
沐霜锋收紧手臂,将江不明圈到怀里,胸膛紧贴他背脊深伤。他知道江不明在等什么。这场局,究竟走往哪个方向,就在拓崖身上决定。只是都是明眼人,有心照不宣亦有老谋深算,谁猜得清谁?可形势步步紧逼,至此已无上策,终究最重的是百姓。断桥坞亦或白鲨,名字而已。他江不明这么个位置,再高明再有手段,也不过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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