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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郑云刚欲置疑，拓崖拍拍他的肩打断道：“去吧。”

郑云拳头紧了又紧，眼圈泛红，还是斩钉截铁吐出一个“是”字，行毕军礼后退了出去。

拓崖拉过把椅子坐在窗前，手中军刀一如往日冷沉。横腕拔刀，寒光照眼——江不明都能送口信来，想必变局就在眼前了。

日中，微风。拓崖仍坐在窗前。

“阁下哪位？”

屋内不知何时多了名白衣女子，正抱肘看那沙盘，闻言微笑道：“在下公仪佐，青楼司言①。”

“坞主，篁阳线报。”一轻甲军士走进灵堂，将文书放在案头，狄修点点头伸手拿了过来，那军士便转身向堂外走去。这时狄修眼角似瞥到了什么东西，一转头，那军士背后竟被粘了张字条，墨迹淋漓尚未干透，那军士却丝毫不察。狄修一剔眉当即起身，抢在那军士出堂前手搭上了他的肩。

“这个你拿上。近来势紧，辛苦你们了。”

那军士看着掌上锋沉刃利的小刀，惊色倏变为喜色，却将刀推了回去：“谢坞主，都是应当的，这个不该我拿。坞主快去处理事务吧，兄弟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狄修笑笑：“那你去吧。有兵如此，何惧白鲨？”手从背后滑下，收了回来。那军士也笑得开心，行了个军礼走了。

狄修转身冷了脸色，掌心正是那张纸条，赫然十字于上：赶紧照看照看你的军权。微眯了眼思索，忽觉背后人来，扬声道：“相哥儿，回来了？”

一略有胡茬的高挑青年走了进来，“嗯”一声径上前去点香祭拜。狄修在一旁颇有玩味的看他，等一系列动作完毕，淡淡道：“下面怎么样？”

“十分的执行力，只等你下令。”那被唤作相哥儿的衣满风尘，看是一直在马不停蹄的赶路，面上却丝毫不显疲色。早在码头上第一局开始前，他就已去断桥坞各势力点巡视多年地下经营了。现下只凝目看那灵位，像在审视自己的战果。

狄修顺他目光看过去：“很漂亮，有你一半功劳。”当年若非相哥儿，他不会与刀音缔盟。

“江不明要死了，更漂亮。”相哥儿薄唇紧抿，似是回忆起什么，眼底杀机一闪而过，片刻后转过身来，“下一步如何？”

“不急，刀音会让他死透的。你先看这个。”狄修伸手将纸条递过去。

相哥儿一眼扫过，皱眉：“你觉得是谁？”

狄修冷然勾唇，论动机，论风格手段，必是：“青楼。”

这招借刀杀人，确是青楼风格。相哥儿双指夹住纸条，扬起：“要我去给殷扣？”

狄修赞许的笑笑：“无用则杀。”

殷扣赶至拓崖书房门口时，恰听到一女子声音传出：“所以，您大哥的死，狄修主犯，刀音从犯，而江不明，则是彻彻底底地被构陷。”殷扣挑眉，她在断桥坞潜伏这多年，打理后勤筹措航运，没少和青楼打交道，这声音她自是认得。若公仪佐亲自出马，拓崖怕是必死无疑了。

而屋内拓崖缓缓起身，手撑上窗台，脑中血流轰鸣。真假何谓？确有谓。昔时他看不清分不楚，已倦于去信个什么真相，如今公仪佐紧紧相逼，由不得他不信。便又闻公仪佐道：“真相只有一个，”往往最伤人，“请自便。”人去衣袖带风，压上门转轴“吱”的尾音。

拓崖回身正对上迈进门的殷扣。瞬间了然，亦两相证实。好一个不择手段，好一个借刀杀人。但他从来不是演戏的人，所以，便是腔中血欲逆溢而出，当为之事，必力为之。

殷扣见拓崖手搭刀柄，张口欲传近卫，立抢言道：“我从瓢把子尸身上搜到点儿东西，”拓崖握刀的手更紧，极戒备的盯着殷扣，看她抬手似要从袖中抽出什么来。这时忽觉颈后一点刺痛，未及反应，麻痹感已迅速蔓延开。

声东击西。果然但下战场，即入彀中。逃不过。所幸有郑云。遮天倦意再卷而上，拓崖连喊都不愿喊了，只扶住刀，缓缓向后倒去。

似见当年万里江天，兄弟齐聚交酒谈笑，笑埋骨河间。男儿生当此，岂生悔惧情？长风猎猎，浩浩尽野之末。

不想，大哥这样死了；不想，自己也这样死了。

笑都笑不出。

终是，如此而已。如此、罢了。

殷扣眼如幽潭，面色冷然。看拓崖倒地，疾进两步，高声道：“将军！来人！”一提身，从窗口纵出。

几名近卫转瞬入屋，一见此景，眼都红了，两人抢前急救，另几人径追而出，殷扣恰与一灰衣人短兵相接。灰衣人心急欲走，起手杀招，殷扣一介女流，向来武功低微，堪堪躲过要害便被击退，上臂还是挂了道血口，被后面一个近卫扶住。而那灰衣人轻功极好，转眼越墙不见。与此同时，一支响箭厉啸破空，整个断桥坞都被惊动起来。

一潜在暗处的麻衣人，趁乱溜了出去。

狄修跪在拓崖尸身前，眼泪默然流下。四位长老闻讯赶至，亦是黯然叹息。不一刻，相哥儿走进来，抱拳一礼道：“坞主，各位长老。那刺客被捉时，服毒自尽了。”略顿一顿又道，“全身上下搜过，职业杀手，很干净，疑似刀音的人。”

狄修冷笑：“拓崖死了对刀音有什么好处？最大受益者摆明了是青楼白鲨。青楼和刀音可是死对头。”顿了顿，又道，“没人说青楼杀手皆为女子。诸位长老以为如何？”

一位长老欲言又止，终究都附议了。于是狄修侧过头，淡淡道：“白鲨三当家来吊唁了？”

“刚在城内安顿下不久。”

“抓了他。”狄修盯着拓崖的脸，缓缓起身，“押到篁阳，从属全赶回去，给岑泗尘带话。或和或打。我断桥坞奉陪到底。”

“是。”相哥儿抱拳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