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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萨麦尔干脆地摇了摇头，“养育我和我的兄弟的世界树已经崩溃。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繁衍后代的可能，也没有繁衍后代的需要。我们拥有无尽的创造力，可以创造出任何我们想要的物种。即使是马尔巴士，也曾经创造出五个全新的种族。我们丝毫不需要考虑自身的延续，创造、毁灭、毁灭、创造，一步步接近世界的本源，这就是魔王的意志，和一直被关在牢笼中生活的海妖截然不同。”

“是的。小巴也拥有同样的创造力，是我禁锢了他的世界。”尼普顿脸上不由露出痛苦的神色，“不过，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请先听我说完。总而言之，对于我们来说，任何海妖的生命，在始初之渊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在最古老的典籍上，最强者的诞生就是为了要修复始初之渊。这是我的宿命，我一直对此深信不疑。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小巴——”

海底之王的脸上满是缅怀，他冷硬而又富有攻击性的五官在惨白的世界中竟显得有些柔和。

“那个时候我才出生一百多年，却已经成为了海妖中的最强者。我妄自尊大，觉得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掀翻大海。海中的其他捕食者对我来说不过是易碎的玩具，火山和岛屿才是我要征服的对象。用钩子钩沉了一个又一个的海岛，我诠释了海妖的天性——没有人可以骑在我们头顶！就连自然界中的岛屿也不行！最后，我将目标放在了亚特雷斯之岛上。这片可憎的小小陆地，漂浮在海妖的头顶长达万年。真理之狮的力量太过强大，就算是数量大到惊人的海妖也无法撼动她所布下结界的一分一毫。那个空间中没有日月、没有星辰，甚至没有谎言存在。一切曾经企图混入亚特雷斯之岛的海妖，都在刚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就被辨别了出来。无懈可击！这正是我的最佳目标！”

“那时我的容器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三十米，而始初之渊诞生海妖的速度也已经下降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一。我意识到如果再不行动的话，我的宏图伟略将再也没有实现的一天。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我以本体来到亚特雷斯之岛周围。我在海面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根本无法相信一步之遥的地方已经属于另一个空间。我贪婪地看着那个美丽到令人嫉妒的白色海岛，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我甚至可以看到那些天真而又傻气的岛民们在鲜花丛中玩捉迷藏游戏。”

“然后，在第七个夜里，我在海岛的最偏远一角看到了他。漂亮到让人无法动弹，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仿佛可以折射出世间的一切！他的身体比岛屿上的所有人都要高大。如果说其他人只是一群无知的孩童，那他就已经长大成人，尽管身材和成年男人相比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他总是保持微笑，看起来天真无邪，又时不时流露出让我怦然心动的魅惑表情。我想到在典籍中看到过的记载，在亚特雷斯之岛上，有一个受到所有居民顶礼膜拜的主人，他外表比他们中的所有人都要成熟，内心却又比所有人都要纯真。”

“我知道我交了好运。也许这个迷人的天使可以帮我打开进入海岛的突破口。我的情绪是如此的激动，以至于连他都感应到了我的存在。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好奇，他走近我，却在海岛的边缘停下。一瞬间，我觉得任何谎言都无法欺骗这个纯洁的灵魂。我决定对他有保留地说真话。我们隔着结界交谈，我告诉他海里的生活，却从不让话题涉及到我的来意。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那是所有典籍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名字。我觉得我距离亚特雷斯之岛的入口又近了一步。在第一个晚上，我们只交谈了一小会儿。我需要时间平复我激动的心情，并准备合理的说辞主导下一次的谈话。在我离开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有些失望，但是仍旧用岛上独有的米色花朵为我编织了一个王冠，放到海水之中。”

“在以后的几个月中，我们越来越亲近。始初之渊每天只吐出少量的海妖，族人们都在等着我去献祭。我知道时间不多了，可是仍旧沉浸在和他的谈话中。即使是告诉他我已经离开了，其实却还是潜在水下默默地看他的脸，直到他也转身离去。我越来越搞不清自己的心情。有时候，我甚至想要反抗我的宿命。我知道他是一切的关键，如果可以的话，只要能够拥抱他一次，我就可以义无反顾地拿起宝剑走向始初之渊。”

“我的焦躁不安全都被他看在眼里，可他却从不开口安慰，就像那样做会冒犯我一样。他用微笑、用琐碎的小事让我分心，让我分享他的甜蜜心情，一瞬间，就连死亡的阴影都在能让我动摇。那一天，我们聊到星空，他脸上的向往神情让我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一下。”

“‘想要亲眼看一看吗，海上的星空？只要打开结界一小会儿，你就能欣赏到这个世界上最迷人的风景。’我听到自己这样对他说。心脏无法抑制地狂跳起来，我看到他歪着脑袋开始思索。‘为什么不呢？尼尼，我想要跟你一起看星空。’他说出了注定要毁灭一切的答案。”

第31章 苦涩的过往 …

“结局无法更改。”

尼普顿的嘴角露出苦涩笑容。有多少次闭目想象对方说出截然不同的答案,义正言辞地拒绝，或是毫无兴趣地摇头，然而睁开眼结局却只有一种。

“一瞬间，地动山摇。我知道那是我的族人们在发动攻击。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久到让在此时此刻,发现了真理之狮的结界突然消失之后,心中连狂喜都无法迸发。仅仅是为了倾覆，不计较理由的，倾覆那个在我们头上盘踞了上万年的岛屿。成千上万的海妖聚集在一起，连海浪都恐惧于这种无声的默契。我听到了最远处传来族人登岛的声音，还有那些原住民们的尖叫声。他们就像是最鲜美的贝类，在坚硬的外壳被剥开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引发人食欲的稚嫩血肉。”

“我告诉小巴,恐怕是海下出了什么问题，我必须潜下去看看。那是我在亚特雷斯之岛沉没前最后一次见他，勇敢如我竟然也无法面对他悲伤的眼眸。我在海底静静地看着那个岛屿沉默。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漂亮奴隶，尽管他们看起来全都未成年，却并不妨碍我的族人们拿他们取乐。那群不知所措的惊恐的小东西啊！再没有比让他们掉泪更让海妖兴奋了。”

“白色的海岛在一点点倾斜。距离沉没之时已经不远。在所有的钩子中，毫无疑问我的那个是将海岛拖入水中的最大元凶。那些别具一格的建筑物在一幢接一幢地倒塌，地面的变形让它们的地基崩溃。无数珍宝顺着倾斜的角度滑落到水中，在远未落到海底之前就被幸运的海妖抢走。更多的海妖爬上岛屿，他们就像蝗虫一样侵蚀靠近海湾的那一边，让人甚至产生了是他们的体重致使岛屿倾覆的错觉。疯狂的盛宴！我听到族人们在歌颂我的名字，最强者中的最强者，海底之王尼普顿！我甚至感觉到始初之渊也在因为海妖们的兴奋而颤抖。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是的，这场单方面掠夺并非十全十美，有一件事让我和我的族人们非常失望。”

海妖王叹了口气，脸上丝毫没有平日的果敢凌厉，此刻他的目光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尽管光滑的面孔中丝毫没有老态，内心却已经准备好了死去。

“唯一的美中不足，我们终究没有得到那座岛屿。在亚特雷斯之岛完全没入水中之时，在所有的海妖都开始舞蹈庆祝胜利之时，一道强大的蓝光席卷了整个岛屿。没有了。全都消失了。无论是那座曾经被誉为大海上最璀璨明珠的海岛，还是那些在疯狂地亲吻这片土地几乎想要将它一口口吞入腹中的族人，在那道刺目的蓝光消失之后，一切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那是马尔巴士的力量。虽然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彰显过力量，但是作为亚特雷斯之岛的主人，他当然有力量和权利毁灭它。我的族人找到他，把他和其他奴隶关押在一起。他们是未被分配的战果，任何真正伤害他们身体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只有在最强者的许可之下，他们才会成为盘中的美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很想去看他，但是又深深地恐惧着。一想到那双纯洁的蓝眼睛里流露出憎恶，我就恨不得立即死去。可是事实却是，始初之渊渐渐恢复了活力！”

“就像是被这场伟大的胜利所鼓舞，始初之渊每天吐出前一天的两倍，在几个月之后就恢复到了正常数量。再没有为之献身的理由，可我却依然不敢去看他。族人们催促我对这些最美妙的战果进行分配，哪怕是一口一个吞噬干净，也比现在关押在海底的洞窟中强。海妖从来不留俘虏，服从或者死亡，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终于，我走入满是粗粝岩石的牢笼，脑子里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如果是由小巴来设计这座监狱，一定充满了让人绝望的美感。我走到洞穴的最深处。然后，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双让我无比震撼的眼睛！既是蓝色的，又是黑色的，一瞬间，我分明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巨大变化。我迷茫地看着他，甚至他对我的态度毫无变化都不能让我更加惊讶。在迟疑了很久以后，我问他发生了什么。”

“堕落！不可逆转的堕落！！！”

海底之王用唯一可以动的右手遮住双目。

“小巴告诉我，在亚特雷斯之岛沉没的时候，他也被灭顶的恶意所淹没。无法抗拒，无法挣脱，甚至无法忽视，只有同化才是唯一的可能。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痛苦经历，事实上，他从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召唤他，召唤他穿越到痛苦的彼岸。一个名字，一个令人沉沦的名字，黑暗之子彼列，掌管谎言的魔王，正用他最甘甜的声音告诉他堕落的方法。那太痛苦了，决定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的灵魂被狠狠撕裂，恶意灌顶而入，将天真的肉、纯洁的血、无暇的骨彻底扭曲重组。在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魔王，黑暗之神在人间的使者，掌管恶意的伟大魔王！”

“然后，他向我张开手臂，问我愿不愿意拥抱这具已经被黑暗所腐蚀的身躯。我又怎么可能不愿意？将他紧紧揉入自己的血肉是我一直以来的痴心妄想！只是我竟然致使他堕落，就像是在我刚刚诞生的时候，那些美丽的海底花朵，深深吸引我的瑰丽珊瑚，也曾经在我的手心里被碾成粉末一样，因为我的罪、我的贪婪竟然致使这世间最纯洁无暇的灵魂堕入罪恶之渊！他的笑容、他的耳语、他的一切都仿佛在提醒我所犯下的这份罪！”

“可是我已经无法离开他了，我甚至开始害怕他会在知道真相后永远地离开我，回到属于他的陆地上去。所以，我对他使用了禁锢魔法，用我的血一遍遍洗刷他的身体。终于，他的眼睛不再呈现出黑色，就连头发也渐渐变蓝，他成为了我们中的一份子，永远也无法离开始初之渊所限定范围的可悲种族。”

萨麦尔皱了皱眉。他无意于在此浪费太多时间，他的伴侣、他永远的爱人还在深渊之外焦急等待，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要将这个地方彻底毁灭。

毕竟，沉寂和毁灭才是死亡魔王的愿望。

“别着急。我就快要说完了。”就像是感应到了萨麦尔的不耐烦，尼普顿放下手臂，扯动嘴角笑了笑，“尽管满心负罪感，和小巴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由衷地感觉到快乐。他和堕落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偶尔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血腥玩笑。他知道我不喜欢看到他的手上沾血，所以总是在做恶的时候尽量避开我。他创造出全新的种族，和海妖截然不同的种族，可以繁衍后代的种族，战斗力强大的种族。尽管我的族人为此损失了不少的人口，但是我却对此没有任何意见。毕竟每天都有海妖要死去，不是在和人鱼的战争中就是在互相之间的战争中。水域只有那么大，为了食物，为了奴隶，或是为了任何东西，都可以让海妖展开一场厮杀。”

“我只关心始初之渊的情况。在发觉始初之渊在短时间内都不需要献祭的时候，我彻底放心了。我和小巴生活在一起，他亲手为我设计了一座宫殿，我感觉到心灵深处被一点点填满，我甚至有了嫉妒的体验。我不允许任何人或事吸引他的目光，我要让自己成为他的唯一关注焦点。我们一起度过了充满快乐的一千年，或是更长，我不能确定，因为那样的日子太过美好，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几乎都是一眨眼的事。”

“然后，我发现了他的异常。”海妖王的目光变得晦暗起来，“他几乎不再外出。以前，当我们有兴趣的时候，我会将他放在我那巨大容器的肩头，踏着海浪去往很远的地方仰望星辰。在他好几次拒绝了我的邀请之后，我愤怒地离开了我们的卧室，并且不再去看他。很快，他屈服了，抓着我的手说想要呼吸一下海面上的新鲜空气。”

“我们才走了不久，我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脸色白得吓人，甚至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我大声喝问他是怎么了。然后他对我说，始初之渊不让他离开。这种约束力在很久以前就有了，始初之渊在缓缓吞噬他的力量，仿佛要将这个外来者吸为一具干尸。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约束力越来越强，只要离开一定的范围，他就会变得虚弱无比，就连那些强大的黑暗魔法都无法帮他解开始初之渊的束缚。”

“我惊恐极了。我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失去他的情景。恐怖的想象日日夜夜纠缠着我，让我的脾气变得暴躁无比。小巴很为我担心，他的那种忧心忡忡的眼神进一步让我感到愤怒。明明，他可以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的谎言。明明，他可以永远活在那座固若金汤的岛屿上。明明，他可以选择怨恨我或是疏远我。明明……他有太多次机会让生命的轨迹远离这种可悲的现状，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最悲哀也是最痛苦的道路。海神在上！他这是在故意折磨我吗？！”

“那么，他成功了，我开始不再将海妖一族放在心上，我开始不顾一切地寻找解开限制的方法。为此我阅读了所有的典籍，从海妖一族诞生伊始到现在的所有记录。有时候是文字，有时候是图案，有时候仅是口口相传的歌谣。我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找到可以让海妖一族走出牢笼的方法。”

“终于，我找到了方法。我发现始初之渊，这个令人敬畏的海妖一族的‘母亲’，它就像是一架精密的仪器，永远按照设计好的方式工作。如果稍作修改，就有可能取消对于活动范围的限制。但是我必须深入到始初之渊的内部去，这是所有海妖想都不能想的艰难跋涉。不过我有一张底牌。一个在数千年前被族人发现的神秘水滴。那滴灰色的液体被重重保护在海妖一族秘密宝库的最深处。因为传说中，它有着克制始初之渊的力量。”

“混沌灵液，无法和任何一种水融合的水中之水。它可以使一切接近它的活物变得面目全非，再不复以往的品性。如果将那个植入体内的话，即使是始初之渊，也无法分辨出我的身份。我最大的依仗是我拥有一个和我紧密相连的容器。只要有一点点残躯留下，我大可以从容器中吸取恢复所需要的力量。我的计划是先用混沌灵液瞒天过海，然后在一切完成之后，再用利刃割去身上被腐蚀的部分。”

“完美的计划。强大的力量可以让我在短时间内免于被混沌灵液影响神智，而始初之渊也的确被我迷惑了。它分辨不出我的身份，甚至没有抵抗我的入侵。我找到了必须要修改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除了最后一个步骤。是的，我被它捆缚住了。在最后关头，在始初之渊的核心感受到攻击的时刻，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缠住了我。我无法挣脱，我的本体被迫滞留于此，成为始初之渊的养分。我不禁想，那些早先的献祭者是否也像我一样被吸收了。更糟糕的是，始初之渊同时吸收了混沌灵液。它不再吐出正常的海妖，而是一种和我的同类绝不相同的变异品种。”

“现在，你知道了。”尼普顿苦笑了一下，“我已经对这一切无能为力。我成了海妖们的王，同时也是混沌海妖的王，而且总有一天会变得疯狂，疯狂到毁灭我所深爱的人。所以，在那之前，请先将我烧成灰烬。用死亡的魔火，将我连同始初之渊的这个关键一起焚烧成灰烬。我会将我的容器也奉献给始初之渊，在得到了庞大的力量补充之后，小巴和我所有的族人都能获得解脱。你可以做到的对吗，站在死亡圣殿之中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