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去,詹姆斯那里的山洞。”这是他第二次日出这个建议,第一次时他们还没到莽坦。
夏恩再次把周岭轲拉过来,抱着他的头,抚摸着他的头发:“岭轲……”
“不。”周岭轲再次挣脱了出来,“需要安慰的不是我。”他与夏恩对视,“不能为了所谓安稳的生活,就让你去杀人。”
如果遭受战争威胁的是他们的国家,地球上的那个,并且那个国家需要他们俩端上枪去战斗。没问题,就算依旧心怀畏惧,但他们也会去做的。但两种情况是不同的。
夏恩看着他,慢慢的他低下头来,这一次,他主动把自己的头贴在了周岭轲的胸膛上。听着从对方那里传来的心跳,允许自己放纵,允许黑暗从他的心中蔓延出来……
“我是更快的那个,也是力量更强的那个。用剑刺穿对方的胸膛,砍下对方的头颅,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杀死他们,和杀死野兽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困难。”他的语调平稳,可是周岭轲却感觉到胸口冰冷的湿润,他抱紧夏恩的手臂更加的用力,将自己的体温和关切通过他们紧贴的皮肤传递过去,“我的升职就是那么来的,因为我杀了他们。”
“你不需要再经历这些了,我们走,老板,我们离开这里……”
“我们走不了了,岭轲。现在我们已经不是无人可知的人了,我们已经在这个国家挂上了名,再想离开就是逃兵。”
“我的错。”周岭轲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我不该去卖弄的。”
“不,你不是卖弄。名声显赫总是比无名小卒更容易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财产。”夏恩也抱住周岭轲,其实这也是大自然的铁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奔跑就丧命,不狩猎就饿死,只是和平世界里这铁律变得温和了,“不是你让我去杀戮,是我自己要为自己的生活抗争。我们是一体的,岭轲。但我和你却也永远只是‘我’和‘你’,不可能谁把谁永远紧紧的保护在羽翼的下面,让他不见风雨。或者,我们可以分手……”
“不!怎么可能!”
“那你就得接受我,双手染满血腥的我。”
“我爱你,你杀人,我为你递刀。”接受新的夏恩没那么困难,他甚至裹满黑色鳞片面目全非的夏恩都爱意不减,更何况夏恩只是迫于生存在战场上的杀戮?更何况,现在这个堡垒里住满了在渴望着在战场上用敌人的头颅换取荣誉与地位的战士,他们的思想与行为在道德上无可挑剔。让周岭轲反应如此剧烈,更多的是出于担心夏恩的心理与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
这天晚上他们谁都没吃进去饭,也同样谁都没有睡着,只是拥抱着彼此,感受着那份体温,直到第二天他们不得不退房,各自离开。他们已经说好了,不再见面,一个要继续投入训练,另外一个也要尽快熟悉自己的职责。他们的目标是在战场上活下来,并尽力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地位。
周岭轲把夏恩送回了营房,在原地又站了有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其实夏恩却也站在拐角处,一直看着周岭轲离开。
今天又下雪了,夏恩忘不了住在山洞里的岁月,下雪的日子里周岭轲只能缩在难闻的毛皮里,守着篝火。忘不了他为了死一次澡,差点把自己冻死在外边。忘不了因为冬日里缺少蔬菜和水果,他的嘴巴和舌头烂到说话都变得模糊。忘不了……他该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
第42章 岔路口
周岭轲回到了魔法师的营房,这里地方看起来其实更像是周岭轲所见过的炮楼,只是更大,也更坚固结实。而且和粗糙的外部结构相比,它有着舒适甚至可以说是高雅的内部装修
“克鲁达大师,我想知道,要如何战斗。”这是周岭轲交回手令之后的第一句话。
克鲁达大师拿回手令的手顿了一下:“我之前发现你对于战斗并不是十分的……积极。”在周岭轲开口的时候,克鲁达大师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先不要着急解释,“我并不是说这不好,甚至我觉得这挺好的,虽然作为一个亡灵法师你对于死亡的态度让我觉得有些怪异。但说实话,没有谁愿意身边有一位总是向往着死亡的亡灵魔法大师。并无恶意,但是从你的身份来说,至少我觉得,怪异甚至还更好一些。但是,现在你改变了初衷。”
“不能说是改变了初衷,克鲁达大师。”周岭轲行礼,“我依旧对于死亡并没有任何的向往,无论是我自己的,还是他人的。但当天平的两端都是死亡的时候,陌生人的死,陌生的敌人的死,总比身边人的死亡要好些。”就得很久很久之前曾经看过一本书,已经忘了作者和书名,但有一句话却诡异的让周岭轲一直记得很清楚——士兵战斗的开始是为了命令,战斗的继续却是为了战友。
周岭轲知道自己的情况有点类似,所不同的是,他无论开始还是继续,都是为了爱人和伴侣。
克鲁达大师看着周岭轲,魔法的元素力量是没有情感的,但却是有着自身属性的,越有天赋的人被这些属性的影响也就越明显,当然,人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但这种影响就像是吹在一艘船船帆上的风,如果舵不稳,总是会有吹偏的一天。所以他对周岭轲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戒备,即使随着接触的时间变长,他对这个青年的了解逐渐加深,这种戒备也只是从毫不遮掩的表面到变成潜藏在内心深处。
他很希望周岭轲留在法师塔,因为那既能让他将精力集中在建造魔力塔与和其他留守法师的学术研究上,也能让他远离战场的杀戮与血腥、死亡那些亡灵魔法必不可少的种种负面的影响。克鲁达现在极端的后悔,没有提早和老友一起把他的那位亚人主人从战斗部队里调离——周岭轲以保护为名而热心杀戮,这在克鲁达看来并不能降低这种行为的危险性,恰恰相反,他认为这只是周岭轲自己给了自己一个杀戮正当性的借口而已。如果他一直把这样的借口作为挡箭牌,那么是否未来所有的杀戮对他都是正当的?
“我会让麦克瑞带你去四处看看,另外帮你讲解。”最终克鲁达说。麦克瑞是波立维的学生,但在工作上他却是克鲁达的副手,因为他是作为接班人被两位大法师培养的。
“好的,非常感谢您,克鲁达大师。”
周岭轲已经跟着麦克瑞离开了半个小时,但克鲁达大师还是在看着天花板发呆,而非开始工作。现在周岭轲在为他的国家战斗,他该为此感到高兴与愉快,也确实他有那么一点高兴和愉快,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恐惧。他知道,自己会这样并非是像老友说的,年纪大了反而喜欢胡思乱想了。更是更深层的,潜藏在他记忆深处的。
克鲁达大师闭上眼睛,蜡烛爆出一个火化,油脂燃烧的味道突然浓重了起来,有什么记忆冲破大脑的防御浮现在了眼前。
浓雾漫天的清晨,呼吸间吸进胸腔的冰冷水滴仿佛就此在胸口中冻结,寒冷就从肺部蔓延向了四肢百骸。他因这寒冷而手脚痉挛,但必须要跑,要不停的跑,一直的跑,否则身后的“东西”会追上来。
蓦地!他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对方冰冷而坚硬就像是一面冻结的冰墙,他因着撞击而跌倒在地,继而清楚的看到了从浓雾中走出的怪物——身着铠甲用双脚站立举着长剑,威武雄壮如壁画中的英雄,但他却只是它,是个弥漫着恶臭与寒冷,已死去又被唤醒的野兽!
“啊——!”克鲁达大师猛地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按住自己汗湿的额头,呼吸急促的仿佛濒死的病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还有一个人也和克鲁达大师一样,浑身汗湿呼吸急促,惊恐不已。只是比起克鲁达大师,这个人现在更加无助也更无力。
“妈!!!”法兰克对着着火的房子大声嘶喊着,如果不是从背后紧紧搂住他的手臂太过强硬,他现在已经冲进着火的房子里去了。当那座不大的房屋最终在火光中坍塌下去,法兰克终于也无法控制的瘫软在了地面上。
他以为自己恨她,可是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她,既是那个女人有太多的不完美甚至糟糕,但她是他的母亲,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也会被国家集中起来照顾。法兰克在恍恍惚惚中也被镇长如此的安排着,他能听见周围的人小声嘀咕着,关于这个镇子的两个毒瘤终于都离开了之类的。但他不在乎,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不,或许还有个在乎的人,他至少应该对那个人说一声再见。
法兰克猛的坐了起来,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之前正躺在一辆马车的座位上睡觉,这是带他到雏鹰营去的马车?那那些孤儿的待遇可是在是太好了。法兰克摸着宽大座椅上柔软的皮子。车门忽然打开了,一位陌生的女性站在车门外,她有着深棕色的头发,与同样深色的眼睛,并非青春年少,却也绝对不是苍老的年纪,她正是女性最成熟的时候,充满了女性的魅力,而且,和法兰克的母亲莉莉丝很相像。
“法兰克?”女性试探的叫着,她的声音也很甜美,并且温柔,在法兰克并没拒绝之后,她继续说,“你可以叫我露易丝,我会在一路上照顾你。”
“一路?什么一路?我们要去哪?你是谁?”法兰克透过露易丝身后那扇打开的车门看向外边,他看到了更多的军队,铠甲鲜明。莽坦的孩子从小接受军事化的教育,那让他们能清楚的从一个士兵的服装上认出来对方的军阶、爵位、官职、所属部队。那些是来自首都的军队,最精锐的近卫军,感到惶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如此“押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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