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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顺德一拍自己的脑袋，道：“哎哟，是啊，你看我真的不是当队副的料，一下子就把正事都给忘了。这个，就是我们的刘弘基刘大哥，他是我们这支小队里年纪最大的，所以我们大家平时都叫他‘刘大哥’。”

李世民向着刘弘基微微躬身，跟着叫了一声：“刘大哥！”

那刘弘基的脸似乎又更红了一点，搓着两手傻乎乎的笑，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以后大家都是兄弟，都是兄弟哈。”

长孙顺德再向着那年纪最轻的人一指，道：“这是段志玄。刘大哥是我们队里年纪最大的，他就是我们队里年纪最轻的，所以我们都叫他‘小段’。哎，不过现在你来了，看起来好像你比小段年纪还轻些，是吗？你今年多少岁了？”

“到今年冬天生日的时候，就能满十五岁了。”

“啊？你那么小啊？”三人不约而同的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隋朝之时男子成丁的年龄是二十，也就是说，男子满二十岁之后才成为丁口，可参军服兵役。不过这千牛备身往往是贵族子弟晋身之道，很多时候不满二十岁的贵族子弟也能进入千牛卫，但毕竟年纪不能太轻，否则体格力量还未完全成熟，哪能担当得起保护皇帝这样的重职要责？所以贵族子弟一般也会到十七八岁的年纪，才会当上千牛备身。可李世民这时竟然还没完全够十五岁，那实在是太小了。

段志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道：“你真的还差几个月才到十五岁？我也是今年春天满了十六岁才进来千牛卫的，当时大家都说我已经是这千牛备身之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了，你怎么……怎么真的比我还小啊？”

李世民听着这样的质问，心中唯有苦笑而已。他心知肚明，自己能当上这千牛备身，根本不是因为皇帝觉得自己有那样的本事，不过是拿这作个幌子而已。

说起来，其实他父母以前为他设想的晋身之道，也是想等他长到十六七岁左右的时候，就凭借父亲李渊是唐国公、还要是皇亲国戚这样的父荫，让他进来这千牛卫当千牛备身的——据说，为此李渊还悉心安排了与他一母同胞的三姐将会嫁给如今已经在这千牛卫里当着差的一个千牛备身，就是为了过得一两年他进来千牛卫之后能得到这姐夫的照顾提携。只是那婚事才刚刚谈起，母亲就病重垂危、最后更是撒手尘寰而去，李家之内已经无人有心情说起那桩婚事，是以李世民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却不知道对方男家是谁。这千牛卫里有上百的千牛备身，他也不晓得哪个是他的未来姐夫，甚至还不一定能有机会遇见他。

原来，李世民的母亲窦氏是在生下长子李建成之后隔了十年之久才终于好不容易又怀上了这个男孩，因此对他的疼爱之情远甚于后来再生下来的三子李玄霸、四子李元吉，甚至比之长子李建成似乎也有点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她想到李建成作为长子，长大后顺理成章便能继承丈夫李渊的唐国公的爵位，仕途之事是用不着多愁什么的。可李世民这次子却怎么办呢？

就在她为着这事发愁之际，她却惊喜交集的发现，这个次子有着惊人的军事天赋。那是李世民还只有四岁时的事情。李渊在庭院里习武练艺，窦氏抱着这次子坐在一旁观看，过得几天便看到他拿着一把父亲削给他当玩具的小小木剑，竟是一招一式把李渊在他面前练过的招数都有板有眼地全套使了出来。窦氏为此特意再做试验，让丈夫在夜间挑灯看《孙子兵法》，当着这儿子的面大声地朗读出来。也是过得几天之后，叫他也背上几句，他竟真的将父亲读过的内容全部由头至尾一字不差都念出来了。

李渊和窦氏两夫妇一合算，决定要有意地把李世民培养成将帅之才，便可经由战争获取功名，得以晋身。于是李渊在这儿子四岁时就已经开始教他练武。这孩子果然是一教就会、一会就精，除了年纪太小而力气有限之外，不消几年之间就已经学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皆能，尤以射箭之术最为擅长。李渊当然也不忘想尽各种办法给他打磨力气，因此他到八岁之时便能拉开军队之中成年士卒所常用的黄杨弓，十二岁时更是已经可以给他专门制作射力更强、但要拉开所需的力气也要强得多的铁胎弓。

除了武艺箭术，李渊还让他遍读兵家经典，并且时常与他谈论《孙子兵法》里的精妙之处。到得他十二岁时，更是让他以侍候自己饮居起食的亲兵为名，起他带进军队之中。让他这样早早就参与实战，为的是免得他读了一肚子的兵书，却没有多少真正的沙场经验，最后会变作“纸上谈兵”的那个赵括。

父母为他设想的那条通向他的未来人生的康庄大道，本来是打算让他先这样跟着父亲在军队里打仗，积累实际的作战经验，等他长大到十六七岁时，就凭父荫进入这千牛卫当千牛备身。千牛卫是皇帝的贴身侍卫，虽然真的上阵作战的机会不如在一般的军队里多，但一来有机会在皇帝御前表现自己；二来能当上千牛备身的多是贵族子弟，与这些人结交自然是大大有利于他建立起广泛而深厚的人脉关系，这对他以后不但在军队之内、而且更是在官场之上的仕途晋升都是极为有利之事。

这样在千牛卫里做到满二十岁，到了成丁的年龄，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进入军队。以他已经有过千牛备身的资历，又是唐国公次子这样的高贵出身，一进入军队就已经可以跳过当普通士兵的阶段，至少可以当上一名低层将领，此后积累军功逐步往上爬，最终哪怕是最差的情况，也要成为可自行统率一支军队、独当一面的帅才。至于最好的情况，李世民自己的梦想，是能够成为像汉代的卫青、霍去病那样统率全国军马的大将军大元帅，远征异域，击败那些凶猛而善战的蛮族，为皇帝开疆辟土，燕然勒石，留名青史！

这些过往父母给他描绘的美好蓝图，在李世民脑中一晃而过，如今留给他的，却只是难以言喻的悲伤。

现在他这样子，被皇帝禁锢宫中，只能默默地忍受他那些层出不穷的戏耍羞辱，什么独当一面，什么统军千万，什么开疆辟土，什么留名青史，全都只是镜花水月一般的泡影，早就脆弱得完全破碎幻灭了吧？

真没想到，只不过是小小的一场中秋宫宴，就彻底地改变了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么一帆风顺、无往而不利的人生轨迹！让过往的一切，尽化云烟，恍如隔世……

然而这千思万绪，只是在他脑海里飞掠而过。外面的那三个人，能看见的，最多只是眼前这少年唇边之上挂着一丝悲苦之意。可是这一丝悲苦之意，还要微弱得在他们这个只顾得上惊异于他的年纪之小的时候，根本不会注意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