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音脸上渐渐恢复了人色,也能偶而下地走动了。蕙儿日日夜夜陪伴她,侍候她,容忍她间或的坏脾气和之后的安慰,看遍她忧伤的眼眸里种种的色彩。牧音待她不坏,虽然有些喜怒无常,可也总是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摩挲着。连蕙儿自己都没有察觉,在不知不觉间,她对一个病人的怜悯先是化为对苦难的痛惜和同情,然后,又化为对一双忧郁眼睛的流连不舍,最后,竟然化为丝丝缕缕,缠绕肺腑,不能言明的心事了。
直到那个夜晚,窗外秋雨潇潇,凉风飒飒,若隐若现的月光在牧音面前照亮了蕙儿的脸和眼。那瘦弱的公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蕙儿搂得低声呻吟起来。然而她一刻不曾放松,几乎是疯狂地吻着她的五官和脖颈,胡乱扯下她的衣服,毫不犹豫地占有了她。
蕙儿没有想过要抵抗,要对公主说“不行”。她是她的奴婢,她的一切都是她的。她爱拿走便拿走,她不拿走,自己也为她留着。虽然,牧音在那第一夜里一点也不温柔,可还是在她痛吟出声时停了下来。
她羞红了整张脸,埋在牧音的锁骨前,不敢抬头。牧音却笑了,吹着她的耳朵道:“蕙儿,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明白吗?”蕙儿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牧音却继续笑道:“你是我的,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彻头彻尾是我的。你明白吗?要是你以后敢让其他人碰你,我会把你们都杀掉。你明白吗?”
蕙儿听了这话,并不害怕,反而抬起头,用一个柔顺而绵长的吻回答了牧音。
打那以后,牧音仍是喜怒无常,让人琢磨不透。她自己可以冷冰冰地对蕙儿说话,却决不允许其他人对蕙儿说“不”字。她丝毫不加遮掩,每天让蕙儿留宿在内寝;当着大夫和其他宫人,也不避讳那些小小的亲热。
蕙儿隐约听到过牧音的病因,心中也十分明白。但她不愿意深想。牧音没有对她提过关于千寻的一个字,她也从来不敢问。但是她时时能够感觉得到:她对牧音,赤心赤血;牧音对她,即使有十二万分的娇宠,她仍然洞彻了什么叫失落。
如今牧音眼中回荡的慌乱和痛苦,便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瞬时,牧音又变得陌生了。她不说话。因为,虽然她猜到了,叶大小姐的话与贺郡主有关,可她对牧音和千寻之间的事,毫无所知。她只等着牧音开口,如同等待命运的宣判。
牧音疲惫的语气让她柔软的心骤起疼痛:“蕙儿,兰儿告诉我,贺郡主在北国,一直都没有失了清白之身。”看到蕙儿眼中的惊讶,和她越抿越紧的嘴唇,牧音的心越来越乱:“我……”她甚至叹口气低下头,“我觉得对不起她。”
牧音知道这话对面前的女孩意味着什么,却狠下心来,还是说出了口。看着蕙儿渐渐低垂的眼帘和渐渐苍白的双颊,她也不曾后悔。然而这样的自己,她实在不喜欢。但不喜欢归不喜欢,她仍旧不后悔。她觉得心里有一股劲,顶着她的喉咙,让她一定要说出来,好像要报复什么似的。可是,眼前的女孩,明显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报复的地方。牧音搞不清自己,但她还是不后悔。
难忍的片刻过后,蕙儿抬起那双细长柔美的眼睛,微皱着眉头,声音却依旧柔和乖巧:“公主,你的意思是,你不要我了?从此,你也要为贺郡主守节,你不会再和我亲近了?是吗?”
牧音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心里苦笑:她这算是什么呢?把难题丢给这样一位弱女子?这样一位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子?这种坦白,即使牧音阅世不深,也知道它虽然明快,但却残忍。
蕙儿站起来,对着牧音凄然一笑,突然跪在床下。牧音一惊:“你……”那女孩子却径直握住牧音的手:“公主,你的心情,我……我能明白。”她捧住牧音瘦弱的手背,极轻极轻地一下一下啄着:“别赶我走。留我在你身边,每天端茶递水,我也情愿。”
牧音沉默片刻,自嘲地一笑:“起来吧。我没说不要你。”蕙儿仰起头,虔诚而胆怯:“真的?可我看你……好像很难过。如果,”她咬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如果这两天公主不想看到我,我可以回避。”
说完,她忐忑地看着牧音。公主的病还没有好利索,这个时候离开,她是绝不情愿的。她熟知每一张药方,每副药的时辰,熟知公主起夜的时间,毓清宫里茶水的温度。可是她需要时间离开。她盼着牧音答应,又唯恐她会答应。
牧音想了想,微微一笑:“蕙儿,你知道,我是离不得你的。可我确实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这样吧,准你两天假,两天后,一定回来。不然,我掀翻了整个洛京,也要把你找出来。”
这话还不至于将这女孩伤得太深吧?牧音心里想。虽然,蕙儿脸上有些失望,但还是很痛快地点了头。
牧音躺下来,心头流走着暖风和冰水。千寻,你到底是怎样做到的呢?你从来不给我任何承诺,却这样为我留住了清白。我一直觉得你好冷,你好难以捉摸,你对我也是若即若离。我一直想,要是没有你的远嫁,我们的远别,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对我不声不响,看着我苦苦煎熬?我一直觉得,我爱你胜过你爱我,可是你看,我干了些什么呢?你一个人孤身异域,大概是以死相抗,才没让萧则雍近了身吧?可我在这里,没人逼我,没人迫我,我为你守,比你为我守,简单容易一千倍一万倍,可偏偏守着的那个人,是你。你不言不语,可是你爱我,可能更多。
我干了些什么呢?牧音不禁蜷起身子,痛苦难安地颤抖。蕙儿,我为什么要那样对她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心中有团火,烧得熊熊,烧得胸膛欲破,理智殆尽。除了千寻,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千寻反正也走掉了,嫁掉了,和我没关系了,我真正不需要在乎什么了。蕙儿,她不是喜欢我的吗?我从她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十一师姐不知道从哪里把她找来的。蕙儿可真温柔,真会侍候人。我想抓住她。我想得到她。反正,她是喜欢我的。千寻没有那么看过我,那么可怜兮兮又那么炽烈。千寻的眼波总是如平湖秋月,让人静,也让人冷。
牧音想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迷迷糊糊地睡去了。蕙儿蹑手蹑脚地进来,轻柔地擦去牧音额头的汗珠,给她盖好被子。又看了看她睡梦中仍皱着眉头的脸,蕙儿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走出房间,轻轻把门带上。
33、拒婚第三十三
33、拒婚第三十三 ...
“蕙儿?”贺千里抬起头,看着正低头进屋的女子,放下笔,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让你每月十五来一次就行了吗?”他站起来,皱起两道浓眉。
蕙儿有些慌乱:“我……公主这两天心情不好,我不敢留在那里惹她生气。她也准了我的假。”贺千里眉头皱得更深:“生气?她不是很疼你吗?你们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了?”
蕙儿嗫嚅道:“公主……她有些奇怪,我不是很摸得透她。”贺千里背过手,踱步到桌前,冷哼一声:“蕙儿,送你去的时候我就嘱咐过你,你一定要得到她的欢心,将她控制在你手里,让她能按照你的意思行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怎么还说摸不透她?不过一个任性的小女子,你怕她作甚?”
蕙儿心里想:我不是怕她。嘴上却什么也不敢说。贺千里见她闷声闷气的,也不多说,换个话题问道:“公主身体怎么样了?”蕙儿低声道:“还很虚,估计还要养一段日子。”贺千里点点头:“难为你在宫里给那丫头当牛做马。蕙儿,我知道让你做的事情太难,不过,”他故作温和地一笑:“希望你尽力。”
“王爷放心,我都明白。”蕙儿眼睛看着地面,脸上没有表情,嘴角却透着一股罕见的刚毅。贺千里轻轻拍拍她的肩,刚要说话,门外传来一个浑厚低柔的声音:“王爷,属下陈良泰求见!”
“啊!”蕙儿轻呼出声,踏前一步,随即又停住,低下头不做声了。贺千里眼珠转了转,冲蕙儿挥挥手,低声道:“你先到后面去。”蕙儿刚应了,书房门却被推开,林素瑛的声音传来:“陈公子,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吧。”
蕙儿要走,也来不及了。她有些慌张地看着贺千里。贺千里面部表情僵了一僵,很快平静下来,甚至冲进来的妻子展开一个微笑。林素瑛先进门,看到蕙儿,不由一惊:“蕙儿?你在这儿啊?”
随后的陈良泰却大吃一惊,望向蕙儿:“你……你怎么在这里?”蕙儿冲他点点头:“公子!”陈良泰看向贺千里,目光中充满疑问。贺千里微微一笑:“不必紧张。蕙儿现在是我在毓清宫里的心耳意神,将来没准比你们这些拿刀拿枪的功劳更大呢。”
陈良泰瞪大眼睛:“王爷,蕙儿一个弱女子,您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贺千里不以为然地道:“没有什么危险的,蕙儿日子过得好得很,是不是啊?”蕙儿低下头,不言不语。陈良泰道:“王爷,您要派人去皇宫卧底,属下也可以去。不管什么差事,我都能做!只求您让蕙儿出来!”
“你?”贺千里不慌不忙坐下,翘起二郎腿,一阵冷笑,“这个差事,你可办不了。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办不了。要哄我们三公主,”他瞥了一眼已经面红耳赤的蕙儿,“你可还差得远呢!”
这是什么意思?陈良泰看看蕙儿的样子,再琢磨琢磨自己主子那半阴不阳的话,忽然间明白了。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霎时,他白皙的脸涨得通红:“这……王爷,这太荒唐了!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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