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自然也明白“情”和“欲”的分别。最初的伤心平静后,她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她太了解牧音,知道她所有的胡闹,根源都在自己的远离。看着疲惫不堪、不知所措的牧音,她心中叹息连连。
49、又闻第四十九
49、又闻第四十九 ...
良久,两个人都不说话,也没有注意到烛光摇曳,越来越是黯淡。两个人都在离别后难熬的相思中梦想过无数回重逢的悲喜场面,却没有料到会是如今的样子。对方都是自从有记忆来就深种心底的人,可在昏昏的光线里,她们却第一次感到一种无法阻挡的陌生感。
“千寻,”似乎是要同心中的感受顽抗到底,牧音忽然开口,“我可以抱抱你吗?”千寻轻轻“嗯”了一声,向牧音的方向挪了挪身子。
牧音安静地搂住了千寻,深深地吸气又呼出。
回到熟悉的怀抱,千寻不禁也是一阵脸热心跳。她定了定神,幽幽地道:“公主,你的怀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啊。”牧音轻笑:“有什么不一样?我自己倒不觉得。”
千寻摸向牧音的脸:“成熟了,比以前更加温暖。可是——”这时最后的烛光一闪,瞬间熄灭,屋子里一片漆黑。千寻顿了顿,又往牧音身上靠了靠,继续道:“可是,没有以前那么纯粹了。”
牧音的身体有些发僵。半晌,她才平板板地道:“真是,我的任何鸡零狗碎都瞒不过你。”
千寻策马赶到孟思,本是满腔柔情,急于见到牧音,一吐相思之苦。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见到久别的公主时,会是那样一副场景。极度的震惊、愤恨、伤心、眩晕过后,惊异于牧音的变化过后,千寻却在这黑暗中突然嗅出了一股熟悉的孩子气。饶是她变了很多吧,千寻暗想,在我面前,她却还是那个牧音啊。别后这些日子,不光我独守空闺是难捱,她温香软玉在怀,难道就不难捱了吗?
想到这里,千寻的心又复柔软。从小就在她心中根深蒂固的那份感情,从小就在她心中根深蒂固的这个人,让她又一次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她抚摸着牧音的头发,柔声道:“公主,我听说你前些日子生了场病,看你人也瘦了几圈,你可都好了吗?”
那话语中款款的怜爱和温暖,正是牧音最最痴迷,最最难舍的。她惊喜地在昏暗中看向千寻:“你……你不生气了么?”
千寻轻轻摇头:“我不是生气,我只是伤心。”牧音忽然紧紧抱住千寻,用几近哽咽的声音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我不该去在意别人,更不该去碰别人!可是,可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千寻要说话,却被牧音堵了回去,“如果你不喜欢,我向你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我再也不……”
“你再也不什么?”千寻问。说到这里,牧音自己也愣住,说不下去了。是啊,她再也不什么呢?再也不和蕙儿说话,再也不去亲吻蕙儿,不去招惹蕙儿,再也不和她缠绵,再也不多看她一眼,再也不理她,从此和她断绝关系?和那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眉目婉顺的女孩?牧音不但做不出来,连说都说不出口。
千寻看到牧音的窘态,握住她手,柔声道:“公主,你不要勉强自己。刚才是我太自私了吧,”她不由得一声苦笑,“我已经注定不能陪你终身,何必……何必妨碍你和其他人呢?”
牧音拼命摇头:“妨碍?你说妨碍?千寻,你不是我的妨碍,你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勇气啊!你便是不在我身边,可你时时在我心里,在我眼前。”千寻温柔一笑,靠在牧音身上:“你不用多说了。我若连你的这些心思都不知道,枉你我相知二十年。”
之后,两个人就在黑暗之中,坐着,靠着,十指相缠,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心中都有一份隐隐带着忧伤的满足感。她们就这样在静默中一言不发地互相依靠着,谁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谁也不想有进一步的举动。这样,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起来。千寻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身体,缓缓站起身来。牧音也握着她的手,跟着站起来。
“我要回去了。”千寻的眸子像晨雾那样湿润而朦胧。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像以前那样轻轻拍了拍牧音的脸颊。这熟悉的举动让牧音一下子热泪盈眶。她握住千寻伸过来的手,放到唇边轻柔地吻着。
千寻感受着牧音嘴唇的温度,半晌方慢慢抽回手,一双略略发红的眼睛看着牧音:“公主,咱们丹梁城里见吧。”牧音失神地道:“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千寻摇头:“人言可畏,还是算了。”又亲切地摸摸牧音的肩,道:“你也别急着赶路,咱们这次还有时间呢。昨天那女孩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别太伤人了。”
牧音有气无力地一笑,将千寻送出门去。回到单独一人的房间里,她方才感到阵阵寒意。自己不是做梦吧?千寻,她昨夜真地来过了吗?还看到了自己和蕙儿的……的那一幕?然后,她好累好累的样子,我都不知道和她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房门处传来响声,牧音一惊。只见蕙儿拖着餐盘,正低着头进来。牧音见到蕙儿,喉间涌起一种莫名的酸涩。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红红肿肿的眼睛,没精打采的神情。蕙儿将早饭放好,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牧音来不及多想,张口唤道:“蕙儿。”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几步外的人听见。蕙儿停住脚步,却并不回身。牧音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心乱如麻。
反而是蕙儿先开口了,低柔的声音中透着无限的酸楚:“公主,我不跟你们去丹梁了。我就在这里等你。”说罢,也不等牧音的回话,径直出去了。
牧音愣了好久,唇边才浮现一丝苦笑。或许,这样也好吧。
她们都需要时间,慢慢明白自己,明白对方。
来到丹梁,牧音辅佐着初次出使的林素瑶,递上国书,交换礼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总之都要走一遍过场。牧音本来以为很快会看到萧文焕,还在琢磨怎么和她讲叶楚兰的事情。可是几天下来,只有萧古义的两个儿子萧则雍和萧文灿接待她们,萧文焕连个影子也没有看见。牧音暗暗奇怪,却也拿腔作调地不急着去问,免得惹人疑惑。忙完前几天,好不容易稍有空闲时,牧音再也禁不住好奇,在萧文灿去驿馆拜会她们的时候,终于问道:
“小王爷,怎么一直没有见到萧郡主?”
萧文灿脸色一僵:“啊,这,她……她她……”牧音早看出来这年轻人不善作伪,当即淡淡一笑:“怎么,小王爷有什么难言之隐?莫非郡主她……”
萧文灿连连摆手:“公主殿下不要多想了,家姐只是……只是……唉!”他叹口气,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不该有的愁容。
“萧郡主病了吗?”牧音问。
“那倒是没有,”萧文灿道,“不过和病了也差不多吧。”说罢又叹口气:“殿下,你原来就认识家姐,告诉你也无妨。上次贵国叶大小姐送婚辞行之前,本来我父王是要为太子和家姐订婚的,可是家姐突然病倒,此事便暂时作罢。说起来她也没有什么大病,很快就康复了,就是精神一直不太好。后来我父王又提起订婚的事,谁知道家姐抵死不从。问她是不是另有意中人,她也不说,就是死活不嫁给太子。太子对家姐一向迁就,觉得她是小孩子脾气,可能现在还不想嫁为人妇,所以一笑了之,并没有想要强迫她就范。可我父王就不同了,”萧文灿脸上流露出无奈之色,“父王大发雷霆,一定要她马上与太子订婚,年内完婚。可是家姐的脾气实在也不好惹,说宁可离开王府,浪迹天涯,也不能从命。所以……所以父王就把她关起来了,说要一直关到她回心转意为止。”
牧音惊愕地听着,心中暗想:原来被逼婚的不只兰儿一个,北边的这位也一样啊。她问萧文灿:“郡主被关了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吧,”萧文灿道,“她也奇怪,每天照样吃喝照常睡觉,也不摔东西砸门,只是谁也不理。父王、太子都去劝过她,她正眼不看他们,一声不吭。我去看过她,她连我也不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就跟没有我这号人一样。”
牧音不由得微笑起来。这个萧文焕,真亏她做得出啊。兰儿若是晓得,不知该是怎样心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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