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曾经答应过泽芳。”离人歌截住他的话,“轩辕,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离人歌了。”
“我知道。”轩辕靡转身离开,顿了顿,犹豫着问出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骗我?”
离人歌愣了愣,方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事。天色愈发深沉,树影斑驳,偶尔传来一两声呜咽嘶鸣,“因为那时候,我心里正喜欢着轩辕你。”屋内传来离人歌轻轻的笑声,“害怕你不能接受我男子的身份,却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跟他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顾青烟所料,轩辕靡前脚刚撤出洪帮,鬼煞便发动了新一波的袭击,死士里三分之一皆是洪帮从前的帮众,其中就有他们的太子爷花世遗。要让他们拿起手中利刃将这些曾经称兄道弟一起肆意卖萌的人乱刀砍死,谁也没有这个勇气,洪帮余众被这些死士逼得节节败退。
离人歌双脚立在一片屋檐上,伸手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一指,“活捉那一个。”
“大人怎么知道那个就是花世遗。”红药禁不住好奇问道。
“光头。”
红药朝底下汹涌的人头看去,果然亮闪闪的一颗光头尤其突兀。
“猜的。”离人歌道。
红药合上张大的嘴巴,小声嘀咕了两声,跳下屋檐,奔着那颗光头而去。费了一番周折揭下那张鬼面一看,眉眼口鼻简直就是一个花老大的年轻版嘛。红药愕了一愕,都说花老大生的是一对龙凤胎,女儿花想容长得甜美可人,也算是一代佳人,没想到与她哥哥竟然天差地别。
在这场厮杀中,按照顾青烟的计策,是要以退为进,诱敌深入,不露声色地放线钓鱼,只是这些死士远比想象中凶猛得多,恐怕是在短时间内用了极端的手法制成的。几个回合下来,洪帮余众已经死伤过半,见红药一锤子将花世遗打晕了扛在身上钻进深巷里不见了,离人歌跳下屋檐,低着头混在鬼煞俘虏中。
与所有俘虏一样,离人歌双眼被黑布蒙住,双手被反绑,套进笼子里。路途中,有人因为恐惧突发心疾死了,也有人因为神经崩溃疯掉了,被一刀刺穿了心脏,抛尸荒野。半路上,有人喂他们喝汤药,那些药味道极其难闻,有喝了以后心脏负荷不了的,不过几秒钟便成了一具干尸。即便离人歌在跳下屋檐前便服了青狐给的药,仍有些不适应药效,心脏有那么一刻的麻痹,麻痹过后竟然感觉从未有过的清醒。他突然想到那些押解他们的死士是否也曾经历了与他们一样的过程,如今正逼迫着这一群无辜的人成为他们的同类。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个人悄悄靠了过来。那人穿一身粗布衣服,脸颊一抹伤痕,已经结了痂,不露声色地碰了碰他的手。
“你……”离人歌刚说了一个字,便被那人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
“你不要命了吗?”离人歌压低声音,惊愕地睁着眼。
“你还记得那天你问过我怕不怕死,我说怕得很。”蒙蒙凝视着离人歌,憨憨一笑,“你要是死了,我怕我会难过得立即就想去死。你活着的时候没能守护好你,你死了就让我们一起在地府里做一对快活鸳鸯吧。你说这样好吗,歌儿?”
离人歌猛地仰头,他的心像被狠狠抽了一下,比刚才那一瞬间的麻痹还要让人死去活来。“不好。”离人歌轻笑出声,“别以为发生了点关系就把自己当回事了,凭什么要我跟你死在一起?还有,那个名字以后不许叫了。”
蒙蒙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见离人歌轻蔑地笑着,似发了狠心。爱了他这么久,便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嘴里总是说着伤人的话,胸膛下的那颗心早软得像一滩水。他可不会再那么傻,轻易中了他的圈套。
后面的一段路,即便明知他们两人都被蒙住了双眼,但离人歌似乎仍然感觉得到对方不时递来的炙热目光,叫他从来没有这样心神不宁过。这个人,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第十四章(下)
再有意识的时候,离人歌发现自己同十几个陌生男人关在一起。这个巨大的牢笼里,所有被掳来的人都被分作三五九等。不时传来的嚎叫声,让人感觉这里关着的不是人,而是野兽,等着被挑选出来,若是不能驯服成宠物,便只能被屠宰。
离人歌并不全然记得自己当初被制成死士时的情景,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是否有过恐惧,不记得那个人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温柔,不知道那个人是否曾经后悔过。他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蒙蒙的身影。
“你回来了?”纱帐里半倚着一个人影,“是凤五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我早说过,男人没一个可靠的。”
“你把凤五怎么了?”脸虽是蒙蒙的脸,声音却已变了。
“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他呢,轩辕魁?”那人影坐起来,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帮你做了你没有做完的事罢了。”
纱帐掀开,凤五躺在那人□的脚下,贪婪地嗅着他的芬芳,呆滞的眼里尽是痴迷。那人用他漂亮又纤长的手指托起凤五的下颌,手指摩挲流连,掐住他的咽喉。凤五却似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毫无反抗之力。他忽然放开他,凤五哼哼了一声,蜷进他的怀里。
轩辕魁握紧拳,手背上青筋蹦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花之魅。”
“轩辕魁,为了一个男人,你连你父亲的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花之魅一脚踢开凤五,拢了拢滑到胸口的长袍,“这张脸真不适合你。”
轩辕魁避开他的手,“不关你的事。”
“我已经替你好好教训过鸾儿了。”花之魅从墙上取下一个鬼面,递给轩辕魁,“来,鬼王还是你来做合适。”
轩辕魁接过花之魅手上的鬼面,父亲走上绞刑台时的画面清晰浮现在脑海里,此时回忆起父亲那时的表情,他走得那样安详,毫无痛苦,就像一直纠缠着的梦靥得到了解脱一样。鬼面在手里裂成了两半,掉落地上,“或许就像母亲说的,父亲并不希望我为他做这些。”
“那个女人知道什么?”花之魅身子晃了晃,似乎气急了,“你还真是你母亲的好儿子。亏得你父亲那么爱她,为了她宁愿选择去死。”
“你,说什么?”轩辕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也是,人都死了十几年了,再深的父子情份也该断了。”花之魅轻笑道。
听他这样说,轩辕魁抿了抿唇,不发一语。
自从父亲死后,母亲便再不愿多提,整个轩辕家也无人敢提及,父亲这个人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上一样。在没有遇到花之魅之前,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相信父亲的清白,只有自己一个人惦记着父亲的亡魂。在没有遇到花之魅之前,他是孤独的,这种孤独压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任凭他如何呼喊,父亲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他伸出手,再也抓不住。
轩辕魁在噩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被锁了起来,屋里很暗,只有一扇小铁窗,透着丝丝莹亮的月色。门外隐约有响动,蒙蒙闭上眼装睡。他听见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捂住了他的嘴,黑暗中刀光一闪。虽然看不分明,但那人的气味他却永远不会认错,他惊喜地唤了一声:“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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