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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与少女先前所说大致相符,玄震点头又道:“可她方才不是说,服了祸老先生的草药,她父亲便好了许多么?”

祸叟大摇其头,面上忧色更重:“错了错了,不是大好,而是大糟!那灵药虽略略压制了咳血症状,只是病入膏肓,除非女娲娘娘显神通,否则哪里救得回来?这女娃娃的爹只剩下一两个月的命可活啦,丢下这么一个年轻轻的女儿可教她怎么办?”说着唉声叹气,满面愁云惨淡。

玄震一听,心下便是一沉。不知为何,他一见那少女为父求药时的境况,便觉感同身受,就好似自己也曾受过为亲人病痛缠身所生出的忧虑哀愁一般,如今听说她父亲马上便要离世,恨不得手中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延续寿命的,便立刻送上门去。

正想到灵丹妙药,玄震胸中一震,忽地暗道:对啊,即便我自己身上未有带得什么治病的丹药,琼华派中龙芽道丹室的青阳长老未必没有……琼华派什么宝物没有!更何况……

他低头望向手中那块已不再放光的灵光藻玉,心中更觉笃定。再细细想了一番,他便换了一副神色,好整以暇地冲祸叟微微一笑:“祸老先生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帮那位姑娘。不过还有一事需问一句,敢问那位姑娘……家住何方?”

☆、第三十二章 横生大误

残阳似血,映照着小小一方砖墙。砖墙斑驳不堪,朝内的那面爬满了藤蔓,绿油油的宽叶被风一吹,此起彼伏便成了好一片绿浪,间或几根卷曲的细细蔓丝招摇飘动,好似碧袖中探出一只只纤手一般妩媚。

只是蹲坐在檐下的少女却没功夫将心思分出一丝半点到那藤蔓之上,至多不过用小指将几缕被风拨乱的秀发勾回耳后,一双妙目全神贯注地瞧着面前那个褪了漆色的小火炉,另一手执着一把破蒲扇正轻轻摇动,炉上一个损了边角的圆口沙罐内咕嘟咕嘟之声不断,缕缕药香从罐嘴处那个圆圆小口中袅袅飘出,不多时便弥漫了整个不大的小院。

忽听得屋内一阵低嗽,隔窗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咳咳……玉儿,玉儿……”

少女忙将蒲扇放在脚边,轻轻一抖青裙站起身来,口中应着:“爹爹,什么事?”说着便几步跨进了屋去。

又过了半晌,檐下药罐中升起腾腾白雾,药香更加浓郁。那少女似是处理好屋内事务,捧着一个粗瓷碗脚步轻捷地复又走了出来。

她将药汁滤好倒进父亲平日喝药用的碗中,刚把药罐放回火炉上,便听得院门之外,“叩叩叩”,传来极有节奏的三声。

自从老父生了重病,家中变得更加拮据后,亲戚朋友便鲜少再上门来,世情如霜,这少女早已习以为常,但此时少见波动的面上仍是浮现出一丝疑惑,她看了看天边斜阳,已是这般时候,还有谁会来敲门呢?

玄震站在破旧的木板门外,找了半天没寻到门环,只得以指节相叩。侧耳聆听,院中并无声息,但缕缕药香越过砖墙门扉飘入鼻中,想来祸叟和一路上询问的那些百姓并未指错,那个淡雅少女确是住在此处。

正想着,只听吱呀一声,那木板门开了一道缝,一对清亮的水眸正自门后打量过来,看到玄震,那少女愣了一下,显是还记得他,便将门又拉开了少许,道:“你……你是……”

“我名玄震,是昆仑山琼华派弟子。”玄震抱拳郑重其事地道。

少女又怔了一怔,想来身处南方偏乡僻壤,昆仑山许是听说过的,琼华派便从未听闻了。不过她仍是理了理裙衫,微微福身:“玄震……公子,我一介贫女,贱命不足挂齿,便不说了。你……不知公子有什么事?”

玄震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姑娘想来没有听过我琼华派之名,玄震也不想自夸。但听闻姑娘的父亲患了咳血之症,世间难有良医能够医治,便是适才那位祸老先生……他的药也只能延缓病症发作,要说根治,却是万万不能的。”

少女原本眼中还略含疑惑戒备之意,听了此话,那些神情尽数化作了惊讶焦虑,迟疑之色不过在那张如玉如瓷的面上掠过一瞬,接着便听她十分果决地道:“公子请进来说话。”说着已退向门内,将路让了出来。

玄震费了一番功夫,借着这少女的一片孝心,这才稍微打消了她的顾虑。当下入门环顾,心中暗叹,果真是寒门贫户,连房屋都只有两间,一路走来家家户户院内都种有凤凰花树,偏这个小院除了爬山虎和青苔什么都没有。

他目光似电,从墙角青苔扫至檐下泥炉不过短短一瞬,一眼瞥见窗台上搁着的那碗浓褐色药汁,随口先道:“姑娘,药若是凉了便减了药性,还是快些让令尊趁热服用罢。”

少女一怔,这才想起了那碗药似的,微红了面颊快步奔过去端起碗,也顾不得招呼玄震了,转身忙不迭入了屋内,许是心中急迫,跨过门槛时甚至忘了还有青年男子在旁,毫不顾忌地撩起了裙角,露出下面一双嫩黄色的绣鞋。

玄震一眼瞥见,先是一怔,半晌才别开目光,面上闪过一丝苦笑。太清真人教徒极为严苛,玄震在他教导下一向守礼,方才不过呆了一呆,现下心中便好生羞愧,暗道:玄震啊玄震,你身为琼华派弟子,看见女子的脚居然连非礼勿视的古人教诲都忘了……好端端地还想起那两只绿鞋子……莫非竟真成了玄霆师弟那些奇怪藏书上所说的登徒子?

他随着少女进了外屋,屋内十分昏暗,只有一张木桌并几只木凳,墙角还有一张木板床,家徒四壁亦不过如此,但即便穷困至此,这个家依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十分干净。

里屋与外间不过薄薄一层墙板之隔,是以屋内动静听得极为清楚。玄震在凳上坐下,侧耳聆听着那少女柔声软语,似是在劝说自己父亲多喝几口药。此时外面暮色渐稀,窗外黯淡一片,黑暗中缕缕药香缭绕鼻间,耳畔又隐隐可闻清脆悦耳的女儿家嗓音,他合上双目,一种静谧之感油然而生,自离开昆仑山后,玄震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心神安宁,就仿佛……这种场景自己无比熟悉,甚至曾千百次经历过一般。

不过半盏茶时间,便听一阵窸窣声响,朦胧昏光自掀起的帘后透了出来。玄震睁开眼,看到那少女一手端着空碗,一手执着一柄铜座烛台走了出来,那烛台上只插了一根极细极短的白烛,豆大火苗在其上摇曳着,朦朦一圈柔光下素衣少女的脸庞更显娇艳。

玄震凝望着少女的面容不觉出了神,眼前容颜自然是极美的,但更让人难以挪开目光的却是那眉间蹙着的一股冷意和轻愁,那双眸子里仿佛蕴着终年难化的霜,但霜色后却好似还有更多的、更多的什么……就好像午夜梦回时曾多次在脑海中闪过的那双充满戾气的美丽眼眸,熟悉到令人心中隐隐作痛,痛楚中还夹带着期许和孺慕,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许是玄震注视的目光过于直白,那少女微微侧了脸,轻声道:“让公子久候了。”说着走过来将碗随手搁在桌角,捏着衣角迟疑了一会儿又道,“玄震公子……你适才说我爹爹的病……祸爷爷的药也治不好?”

玄震恍然醒神,忙垂下头转而看向桌面,想着竟对一个比之自己还小上好几岁的少女产生如同晚辈对长者才有的仰慕亲近之意,不禁生出好些惭愧,面上也不免有些微热,道:“呃……令尊的病乃是咳血之症,那时偶然听到姑娘的一言片语,似乎已有些沉重——”

“玉儿,你在和谁说话?”

正说着,屋内少女的父亲似是听到了声响,在里面略提高了声音道。少女本就因玄震话中之意有些不安,当下一惊,手中烛台不期然一歪,滚烫烛泪一颤便落了几滴在手背上,更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玄震见机极快,忙将烛台夹手接过,另一手早已竖起两指化出一片水雾虚虚抚向少女手上灼伤红痕。

“玉儿,玉儿?”

屋内那沧桑声音的主人听到女儿叫喊,更透出几分焦急,连连叫道。

少女感激地朝玄震一笑,忙撩起门帘向内说道:“爹爹,我没事。”顿了顿又道,“家里来了客人,爹爹,你见他一见,可好?”

说话间玄震已来到少女身后,借着手中烛光向屋内一看。里屋中亦是十分狭窄逼仄,不过一床一柜,床上一个男子半躺着,烛火下面庞极是消瘦憔悴,两鬓斑白,看起来竟有五十余岁的年纪,实难想到这么一个半老的人竟会有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女儿。

那少女的老父也一眼瞧见了玄震,先是一怔,接着便拿眼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其间虽是咳嗽不断,但两只眼珠却是半点也没从玄震身上挪开。

玄震看他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分明已有些病入膏肓之态,对祸叟所说更信了几分。只是被眼前这位大叔看得十分不自在,竟不知该如何张口,反倒是少女的父亲先开了口:“玉儿,给客人上过茶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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