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儿正辛苦,一抬头看我大手笔就急了,叫道:“爹爹!怎么把轩儿勾去了?”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那大墨杠杠就横在轩儿名字上。轩儿认得不少字了,这两个还是不曾请先生那会儿我自教他的,他学了一晚上也没学会,平日里总不愿早睡的小娃娃大哭着困了困了。我心软,教他睡去,第二日一早却见那小东西满脸是墨的举着张纸给我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名字,居然一划也不错。
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墨杠子勾去,想是心里堵得慌。
我赶紧朝他笑:“不急,不急,爹爹这是草稿未成,随便涂的。去取张新纸来,爹爹重新写过。”
轩儿这才抹抹脸,丢下墨去找纸了。他脸上本就溅着墨点子,这一抹可好,成了小花猫。我接过他递来的纸,拿手巾替他擦干净了,打发他去院子里玩儿。轩儿却嘟着嘴,非要陪我。
我都已经打了退堂鼓的,可他坐在我身侧看着,还真不好不写。
还是写点儿乡里旧事罢。
写完了,我举起来端详一下,大致还好,就是留白仍旧多了些。我拿起小刀裁去四边,这才觉得这信可算丰腴。
信写好了,我却又犯愁。
该往哪里寄好呢?先不说塞外的老家是不行的,就是怀恩这几年行踪没个定数,他找我容易,我找他可难。我细细琢磨,只将信折好了用火漆封上,却趁轩儿不留神塞进抽匣里。
最后也不曾寄出去,轩儿终于想起来时叫他拿去给门房了。我早嘱咐过,要是小少爷送来信,收下便是,口头上应承一下就随他处置。
我晓得轩儿只觉得信来笺往的有趣,又不是真对怀恩上心。
不想,怀恩还是来了。
几年不见,怀恩真是长大了,比我还高出一个簸箩盖儿,越发精实。门房来报,说是一个“带毡笠的俊哥儿求见,自称是老爷的故交”。我有什么故交?总不会是崔小子。传进来一瞧,我惊得险些摔了茶盏子,这不是怀恩是谁。
我急忙站起身迎上去,想要如幼年时一般替他摘去毡笠,整整衣裳,却不知怎么的一见他的眼睛就伸不出手了,只等他自己脱下了,才接过来叫人晾着。
外头正下着霰,本地叫做雪珠,落到人身上就化了,怀恩湿着半边身子,拢拢头发笑着看我。
我怕他着凉,叫他进里屋换衣裳,他不理,上前一大步攥住我的手,片刻松开了,笑眯眯的叫了一声哥哥。
我忽然热了眼眶。有多久不曾听见这一句了。
两个字,两个音,不算缠绵。可是我却听出悱恻的味道。我不敢胡思乱想,忙忙将他让至上座,自去给他沏了茶端上来,坐在一旁看他慢慢的喝茶。
怀恩敛着眉 ,好像有什么凝在眉间化不开。
我忙移开眼,随便扯些话来讲。
讲什么呢?
我不知皇帝有无遣线人在我身旁,不敢说过了,只能含糊的问:“母亲可好?父亲也可健朗?”
怀恩顿一顿,笑了:“都好。”看出我不愿问,又自顾自说道:“长兄也好。”
我点点头,又问一句马场好不好。之后,居然就没话说了。
怀恩喝茶,我也喝茶。一会儿工夫茶水换了三四盏,眼看着肚子就要吃不消,我忽然想起还有可说的,清清嗓子道:“怀恩,你……这段时间都去了什么地方?”
怀恩眉锁微开,笑道:“哥哥终于问了。怀恩最近就在江南一带,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人生一世不晓得上不上得了天堂,那说什么也得瞧瞧苏杭。”
我在江南为官三载,还真没出过这小县城,笑问:“苏杭有意思么?也总听人说好,不知是怎么个好法。”
怀恩喝了口茶,细细的跟我讲。他以往不是多话的人,但是口才却也是不坏的,平平淡淡的小事硬是能说得天花乱坠,我乐不可支,每每笑弯了腰。
茶又换过一盏,天色擦黑。轩儿下学回来了。
轩儿一进门就叫爹爹,我却不像往常那样在正厅候着,他被小厮带来耳房,看见我跟一个陌生的男子并排坐着,有些局促,只拿一双眼睛看着我。我道:“轩儿,叫叔叔。”又转头看怀恩:“怀恩,这是你侄子,我早答应你生来给你玩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怀恩不过十二三,如今当真兑现,他已经是二十开外的青年,想来也不会要玩伴了。
轩儿怯怯的叫了一声叔叔就躲到我身后,我知道这孩子见熟人活泼,可生人面前跟小兔子似的,也不拉他,只将手搭在他肩头。轩儿干脆整个人伏在我腰眼上。
怀恩打量他一番,笑了:“多漂亮的孩子,生得像哥哥。哥哥好福气。”
虽然是客套话,可听着还是舒心。
怀恩静静的笑,低头喝茶,却始终不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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