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看见,真瘆人呵!大邺的中枢,一下子变成了义庄,到处是黑漆漆的帷幔,一层接一层,从里面出来简直打不完。”
音楼慢慢上台阶,怅然问彤云,“我没死成,家里还能有功勋吗?”
“您管那些!”彤云道,“自己活着要紧,要功勋,舅爷们不会自己去挣么?也没哪家愿意看着闺女去死的,朝天女户是有封赏,可是能维持多久谁知道。出了点差池,还不是说收回就收回!”
正议论着,后面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内官捧着拂尘神色慌张地往月台上奔,眼看要撞到了,彤云忙搀她避让到一边,咬着牙骂:“狗才,火烧了屁股,着急奔丧么!”
她说得也没错,的确带来的不是好消息。大概是几个来谨身殿通禀,另有人去肖铎跟前传了话,音楼到殿门上的时候,肖铎从庑房里赶过来了,虽极力维持,却难掩惶骇之意,对天街上的众人拱手道:“诸位大人可得着消息了?坤宁宫的掌事刚才打发人来回我,说荣王殿下不知什么缘故,在承乾宫暴毙了。”
几十个手握朝政的大臣,得此噩耗像一群没了看护的孩子,一个个愣在那里回不过神来,自是面面相觑,却没人说一句话。还是福王上前高声呵斥:“这是什么道理?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殿下不是在皇后宫里的么,怎么深更半夜跑回承乾宫去了?”
肖铎呵腰道:“王爷息怒,臣已经派太医过去了,什么原因尚未查明。只是荣王殿下倒在贵妃箦床边,守灵的人说了些混账话,臣也不敢回禀殿下。”
福王脸色阴沉,“把人叫来,如实说。”
偏路上两个太监一遛小跑,跪在月台膝行上前,其中一个长脸太监边磕头边打摆子,抠着砖缝涕泪横流:“回王爷的话……今儿入夜就怪诞得很,殿里没风,贵妃娘娘灵前的长明灯不知怎么熄了好几回。奴婢们没办法,就让人把窗户都蒙上布,实在不成还打算找个罩子把油灯扣上……宫里人不多,都出去找家伙什了,单留奴婢一个人守灵。奴婢看案上香烧完了,就到幔子外头续香,可一回身,不知什么时候大殿下进来了,身上还穿着中衣,迷迷噔噔的样子,像是刚从寝宫出来。奴婢想上去请安……”他说着顿住了,抖得几乎发不出声来。
边上同来的太监忙推他,“侉子,你赶紧说呀!这里人多,你怕个什么!”见他大头触地,连帽子都滚了,手忙脚乱够着了展角压在他脑袋上,自己接话道,“请王爷准奴婢代奏,据侉子说,他那时候像给魇着了,要迈腿动不了窝,眼睁睁看着箦床上的贵妃娘娘起了身……娘娘是背对着他的,正好把大殿下挡住了。他还听见大殿下叫了声‘母妃’,贵妃娘娘喉头就咯咯地响……等魇散了,再看里边,大殿下就倒在那里了,脸色乌青,死状极其骇人。”
众人听完不由打了个寒战,这昏昏的天色,宫殿的檐角看上去像巨兽尖利的獠牙。大伙儿都被这个段子唬着了,音楼感觉彤云瑟缩着挨紧了她,她也觉得可怖,不是为这怪力乱神的故事,是为这被权利浸泡的人心。
音楼心里都明白了,福王昨晚为什么这样肆无忌惮,还不是早就知道江山尽在他手么!贵妃娘家是外戚,外戚不得入宫,在场的内阁官员,没有谁能为此事平反。不管信与不信,荣王已死,福王继位,已经顺理成章的事。谁敢质疑,别忘了边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肖铎,只要他不吭声,乾坤也就大定了。
福王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他捶胸顿足,“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们都是死人么?殿下的大伴也是死人么?半夜里怎么让大殿下一个人上承乾宫呢?”又问侉子,“别抖你娘的了!你究竟有没有看真?小殓不是要裹尸的么?贵妃怎么起身?怎么能要人命?”
侉子哭嚎道:“王爷,奴婢句句是实话,小殓的确是裹了的,可娘娘从箦床上下来,身上并没有绸子。她就穿戴着大衫霞帔,离奴婢也近,奴婢能明明白白看清她背后的云霞凤文。事关皇嗣,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要是扯谎,叫奴婢即刻死了,来世跌倒水里,做个乌龟大王八。”
谁管他来世怎么样,肖铎问:“那眼下贵妃娘娘人呢?还在不在承乾宫?”
侉子说:“在,后来跌回箦床上了,横躺在那里,可手里拽了把头发,不知道是谁的。大伙儿去瞧大殿下,里外都查了,没见有缺损。给娘娘翻身,才看见她后脑勺秃了一大块,连头皮都给揭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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