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自也全入了给暂时略在一旁的聂扬眼里。
回想起曾经的山居岁月,今日迭经重击的黄泉剑突然发现那些本以为已经十分遥远的过去,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至少,尽管眼前的二人早已由昔日青涩的少年长成仪表堂堂、英朗沉稳的青年男子,心性也因饱经磨练而受了打磨,可这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如此轻易地改变或消失的。
——至少,他的好徒弟依然是好徒弟,好师侄依然是好师侄。
思及此,有意无意地将同样在场的另外两个年轻男子当成了背景后,已郁闷了多时的聂扬这才终于一扫先前的阴霾,露出了个满怀欣慰的笑——
第九章
深秋时节,习习秋风、落叶纷飞之中,已闹腾了好一阵的九江城,终于迎来了众所瞩目、甚或远较去年北谷南庄的结盟大典更加影响了整个江湖的大事——擎云山庄于碧风楼的结盟大典。
一年前,也是类似的时节,曾盛极一时的行云寨覆灭,流影谷更与柳林山庄结了盟邦,其来势之汹,无不令人为首当其冲的擎云山庄捏了把冷汗,却不想一年过去风水轮流转,当时声望如日中天、风头一时无两的流影谷少谷主西门晔遭袭下落不明,曾被视为擎云山庄累赘和弱点的二庄主却是一战成名。【年轻一辈第一人】、【宗师以下无敌】的名声传遍天下,再加上东庄西楼即将结盟,以及白冽予和东方煜相交莫逆、彼此互为臂助的事实,却是不免令人起了几分物是人非、世事难料的感慨。
当然,对某些知情人而言,更令人感慨的,却是白冽予和擎云山庄惊人的手段和底蕴——原因无他:换作一年前,又有谁能想象当时看似危如累卵的擎云山庄,竟能迎来今日如此惊人的局面?
东庄西楼、北谷南庄,单从表面上来看,这新形成的两大集团似乎没什么差距。可对有识之士而言,碧风楼虽一贯低调,其实力便足以稳胜柳林山庄所有高手,更何况碧风楼还有紫衣神剑东方蘅这位剑术宗师在?
此外,擎云山庄有白冽予,流影谷却没了西门晔,便有西门阳出面暂代少谷主之位,其声望和手段较之族兄远矣,自然更不可能是白冽予的对手……此消彼长下,也难怪今次位于九江的结盟大典会引来如此多的关注了。
听着隐隐传入耳中的,那来自于九江分部内外、甚或整个九江城内回荡南平的喧闹欢腾之声,内院里,已换上一袭新衣的白冽予容色淡淡,双手交叠静静端坐于铜镜之前,任由身后的桑净为他收束一头乌丝,梳拢整理出了个飘逸却不失大气的式样。
“我看东方楼主这次还真是将此事当成婚礼操办了……竟舍得让我来替冽哥打点。”
极为手巧地取了条丝绳固定了她精心打造的发型后,望着铜镜中青年便只是微微抿唇、亦足以牵动己心的无双容姿和风情,桑净不由半是满意半是复杂的一声轻叹。
如在平时,义兄的仪容打点自是由东方煜一手操办,她顶多也就是耍耍嘴皮子闹上两句,却是断然没有出手干涉的空间的……可这一回,由于存着那么几分别样心思,向来有着极强独占欲的碧风楼主却是难得地铁了心,按着婚礼的习俗打从昨夜便不曾同情人见上一面,这也才有了桑净此刻的工作。
只是桑净毕竟有意于白冽予,让她来处理这些诸般事宜,却是未免有些残忍了……明白这点,白冽予容颜微侧、一个回眸,朝身后的义妹露出了个温柔却又带着几分歉然的笑。
“抱歉,净妹。”
没有多余的解释,可道歉的理由为何,却是二人都心知肚明的……只是望着那抹他已再熟悉不过的笑,以及那打从对方仍是【李列】之时便令自个儿无比心醉的温柔眸光,饶是桑净早有觉悟,此刻却仍不禁心绪一乱、有些按捺不住地一个倾前,将头轻轻靠上了【兄长】直挺宽广的肩背。
“冽哥,有时我真的觉得你好狡猾……”
脱口的音调,是掩不住苦涩的淡淡哀凄……“明明没有其他是心思、明明早已心有所属,却总是对我这般温柔,让我便想放弃,也总会因为你的一个眼神、一抹笑靥而再度沦陷。”
“净妹……”
“但我没事的。”
听出青年音声中带着的几分担忧和自责,桑净轻摇了摇头,本自埋首对方肩背的容颜抬起,尽管眸中已隐隐罩上了一层泪光,可唇畔带着的,却已是一抹释怀而坚定的微笑。
“谢谢你,冽哥……若不是你,或许我这辈子就只会留在湘南剑门,依照父亲的意思成婚嫁人,然后相夫教子,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而不会晓得江湖之广、世界之大,更不会晓得向来只是小打小闹、帮父亲出出主意却还不见得能受重视的自己,竟然也能担纲这样的重任、拥有如今的成就。”
说道这儿,她微微一顿,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当然,和冽哥相比,这些成就什么的,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人各有所长,净妹心思细腻、处事手腕玲珑活络,又何尝不是冽予所倚重的?况且……你一个姑娘家,却因我的任性将大好的年华全砸在了情报堆中,又何尝不是我这做兄长的失职?”
“没办法,谁让净儿周遭的都是一等一的人中豪杰,眼界便也自然而然的高了起来?不过我既已选择了一条不同于寻常女儿家的道路,便是这点代价,又算得上什么呢?睿智如冽哥,想必不会说出女人的幸福就是在家相夫教子这种古板话吧?”
“经你如此一说,我便真如此做想,却哪还有说出口的可能?”
知她是不希望自个儿为此自责,白冽予顺势含笑应了过,心中对于这位义妹的怜惜却只有更为加深。
——说到底,终归还是他欠她了。
但此时、此刻,他却什么都不能做——或者说,此刻的他,做什么也不是。
望着身后女子比之初识时成熟许多、更因这些年的历练而越发显得光彩照人的秀丽面庞,新年心中百味杂陈,却终只能故作感慨地叹息道:
“但有朝一日你若真有了对象,一定要带来让做哥哥的给你把关一番……擎云山庄的明珠,可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
“也是……不说别的,连东方楼主如此人物都得经历诸般波折,才能在这么多年后堂而皇之地抱得美人归,这难度便可窥得一斑了!”
这话打趣的自又是今儿个这场给当成婚礼操办的结盟大典。不过白冽予本不是会因此便觉得羞涩无措的人,当下亦只是一阵莞尔,而在片刻沉吟后、难得略带踌躇地双唇轻启,问:
“你去么?”
“自是去的,怎么能不去?这等震撼整个江湖的大事,可是以后要留着做谈资的……倒是冽哥,你还不打算出去么?要是再迟上一些,就怕东方大哥要怀疑我挟人私逃了。”
“……如此,我便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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