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轻轻笑了一声。土方则也才想,原来这家伙之前都是和女人,怪不得愣头愣脑。说到底还是桂那天的舞姿太过出色,迷惑了不少人。
03
入秋以后天气转冷,深秋的时候登势屋的枫叶红了半边天,有时清早迷迷糊糊起来还以为看到晚霞。水也更凉了,所以土方大多是被水冷醒的,有时候他也不想洗衣服。桂不是很严厉,只要不延误他的工作,便不会怎么责怪。原本桂就是可以自己挑客人的,而且一个艺伎,做多了皮肉生意,也会变得不值钱。他倒是经常和坂本辰马出门游玩,有时候随意跳几段舞,或者抱着三味线弹,他略识字,也能画出清淡的写意水墨。一来二去,土方也确认了辰马是真的对男子身体没多大性趣,他可以在桂跳舞时啧啧赞叹,但对于桂有时刻意作出的媚色姿态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然很多人都对这事感到奇怪,但既然当事人不说什么,土方十四郎也见怪不怪了。反倒是因为天凉,阿晋嫌风寒而关了纸窗,让他也没办法偷看,土方不免感到可惜,在他学习之前,多看上一星半点也是有用处的,反正他知道阿晋不怕他看。
“我知道你经常在后院看我耍扇子。”
阿晋在某天和他在回廊擦肩而过时,忽然这样说。土方心里一咯噔,阿晋的神色依旧很淡,只是冰绿的眼睛里似乎永远都无法停下射出的毫不掩饰的嘲讽:“你别怕,我不在乎这个。”
“你比不上我。”
他依旧踩着他傲气十足的小碎步,留下土方拎着木饭盒站在回廊发愣。土方现在再看阿晋这人,已经没有了初见时把他当成美丽小女孩的惊艳之感,毕竟这家伙虽然艳丽,却比桂要硬气许多,在外面的世界大概也会是很要强的类型。
说起来外面的世界啊。
冬天桂从辰马那里收到一个暖炉。并不是铜的碳手炉,也不是比较大型的地暖灶,而是可以通电的那种铁丝炉,辰马让人帮桂接了根电线,当暖炉打开,很快铁丝里面就会发微红,在旁边呆着就会很暖和。因为这个东西,桂甚至都不想出门,即使是坂本辰马的邀约,他总要拖上几刻。
“桂大夫,赶紧着点,坂本先生今天要去筵席呢。”
“唔……”桂有些不情愿地爬起来,理了理衣服,回头对心里忍不住笑的土方十四郎吩咐:“你也别偷懒,别忘了你昨天还积了衣服没洗。”
土方偷偷撇了撇嘴,但还坐在原地。就听到仆从带着桂远去时还一边说这次的宴会多么重要,坂本先生为他准备了新和服,以及西洋的高档水粉。
所以说外面啊。人声渐渐远去,土方十四郎有些发呆,桂的房间他已经打扫过无数遍,染香的衣橱,橱里一件件典雅大方的和服。熏虫蝇的艾草,袅袅香浮上屋四角,花影斑驳的壁纸,墙角一盆已凋谢的桂树,榻榻米,水银镜,梳妆台,合上的窗户,窗纸上渲染的阴影,将阴影染出的一盏灯,微黄的光亮悠悠。
快到新年了,他没来由地想。这年过去,再过两年就该是阿晋出道的时候,而明年土方也可以去学艺,他有些期待,毕竟一技傍身,他总多些活头。这些年新巧的东西越来越多,据说有名的日轮屋那里还弄到了电影放映机,虽不常用,但一旦有东西可看,必定是楼上楼下满满坐了一堂的景象。这就是大江户城,比起乡下小地方,即使是再偏僻的角落,也是强上不少。
他翻了这两天桂换下的衣服,装在木桶里,因为不愿出去,而显得走路摇摇晃晃。他拉开门,正巧看到阿晋也正出门,冷不丁一个喷嚏,阿晋立刻折回房间。等到土方从后院打了水回来,就看到阿晋已经加了两件,最外面是一层深紫披风,脖子上还套着手炉带子,看上去像厚实的大老鼠。土方在他走时一直绷着脸,听得人似乎没声了,才哈哈哈地笑出来。
因为桂不在,阿晋也出门,当土方洗完了衣服,也就没有什么事。他把衣服晾在暖炉前面,裹了件棉袄就出门。
即使是大冷天,吉原的街巷也人来人往。土方更是惊讶地看到还有那些衣着暴露的妓子,露出半个胸,极白的肩上用粉铺平了鸡皮疙瘩,虽然微笑着但总有些牙齿打颤的勉强。他咂咂舌,不由得佩服那些女人们的勇气,有些也确实收到成效。有的槛栏也被塞进了女人,向外面穿着大衣的贵客伸手,或莺声浪语。这时候基本上就没有男妓在街上了,男人都不比女人经冻,更何况是弱不禁风的一类。
街上的电线杆,贴上一些大字报,宣传招贴画。甚至还有征兵的告示,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土方看了忍俊不禁,也不知道是招哪的兵,招慰安妇才说得过去。况且吉原的人,要是去当慰安妇,也是得花钱的。
他在买虾球的时候才看到阿晋,在一边的扇子铺,窝成一团,蹲在老师傅旁边,盯着老师傅正在缠扇骨的手,眼睛一眨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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