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兄弟几个融洽的聊着天,那边东屋,唐木匠夫妻的谈话却有些僵。
“我赵迎春从嫁到你唐家,早起晚睡的,现在还要给你生孩子,到底哪点对不起唐家了,猫儿娘的事不说也就算了,怎么猫儿上学的事也不先和我商量商量,是怕我挡着猫儿上学么?我赵迎春是那种人吗?进门这么久你哪时看到我薄待他们兄弟三个的?你这么不相信我,当初何必要娶我。”一大通话下来,唐大嫂已经红了眼眶,眼泪要掉不掉,看着甚是可怜。
唐木匠已经经过三次女人怀孕,对孕妇喜怒无常的心情也有些了解,只是想到当初,猫儿娘亲也是怀孕的时候总是掉泪,最后才抑郁难产的,他就有些慌,赶忙安抚唐大嫂,“怎么会,猫儿读书这事是早就定下来的,是我不好,没想到你不知道这事,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和你商量,行了吧?”
说着便低头去给唐大嫂擦泪,唐大嫂转头不理。
唐木匠一看,叹口气道:“猫儿娘的事,前天他二婶婶在的时候你也听了个音吧,其实这事告诉你也没什么。”说着便把唐宁娘亲的事跟唐大嫂说了说。
唐大嫂听唐木匠的语气,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般,酸得很,前头那个都死了好几年了,唐木匠还惦记着。想到当初见过一面的猫儿他娘,唐大嫂又是自卑又是嫉妒,长得不如她也就罢了,如今连嫁妆都不如。想到前头留下不知多少首饰,唐大嫂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戴在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压那女人一头般。她强自按捺心火,觉得拿够乔了,就软下声音道:
“其实,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气你怎不早些说,我也好做身新衣给猫儿拜师时穿,你只想到笔墨纸砚,哪知还要准备书箱,食盒好多东西呢。”
唐木匠看她不哭了,舒了口气道:“你还怀着孩子呢,怎么能动针线,还是我明天给猫儿买身衣裳吧。”
“那也行,给猫儿买身细布的直裰,三十文差不多,书箱买藤编的,食盒咱自己做,还要再买一双鞋,猫儿现在的鞋都要磨破了,还有那汗巾子也一并买了吧,主要这文房四宝是大头,起码要花个几百文,我看木头和狗子衣裳也小了,不如明天一起做了罢,明天我给你四百文。”
“不用,”唐木匠打断道:“那些钱是留着你生孩子时请稳婆应急用的,猫儿娘留的钱足够猫儿用了,你为他操的心已经够多了,好多东西我都没想到,幸亏有你。”唐木匠又被唐大嫂感动了。
“看你说的,这些本就是我们女人家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家的怎懂这些,可惜我现在怀着孩子,要不我就亲自去镇上给猫儿置办这些了,省的你明天买不齐全。”
“要不,你现在和我说说要买什么,我记着就行。”
“其实现在我月份大了,胎稳得很,村里这个月份的媳妇都可以下地干活了,要不我明天带着猫儿兄弟几个去镇上吧,你明天不是有活么,推了可就少了十几文钱呢。再说木头是个稳重的,慢慢走出不了什么事。”
唐木匠犹豫了会,还是道:“不用了,镇上走过去也要好远呢,牛车也颠的很,你受不住。放心,要紧的东西我都会买全的,小东西买不买的牵扯不大。”
唐大嫂被堵,心知唐木匠是不愿意把首饰给自己,有些不甘心,暗忖软的不行就激他一激,于是生气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就怕我拿了前头的嫁妆。我拿了钱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花在你们爷仨身上。”说着又要抹眼泪。
唐木匠头都大了,“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担心你身子,你也知道的,我前头娶的两个都是难产,若你也有个万一,我可怎么受得住...”说着自己也心酸起来。
唐大嫂不信,总认为唐木匠还是惦记前头那个——其实说唐木匠心里不想前头那个唐木匠自己都不信。唐大嫂非常挫败,她不得不承认,她和猫儿他娘实在差得太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她不甘心,她不信活人还能争不过死人,唐大嫂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赵迎春在唐木匠心里一定好过那女人千百倍。
这么想着,唐大嫂忍下心里嫉恨,泪光盈盈地说:“瞎说,我当初嫁进你家来,就是想着咱要白头偕老过一辈子的,我还盼着以后儿孙满堂呢。”
终于,两人又和好如初,相拥而睡。
第二天,全家人清清爽爽的起床,虽然原因不一致,但心情都一致的好。
快到中午时,父子四人就到了镇上,唐宁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小镇,看到石头铺的路,木板拼凑的门,还有穿着古装的人来来往往,仿佛到了一个影视城一样,可是又比影视城多了股韵味,气息都不一样。
父子四人商量了下,决定先到酒楼卖了昨天唐云打的一只山鸡一只野兔,拿到钱,唐云数了数,对唐木匠道:“爹,这比卖到张二狗家要多十二文钱呢,反正现在活也不那么多了,咱还是自己卖到镇上好。”
唐木匠点点头:“过几天活忙完了,我就要到镇上找活做了,今年我带着木头做,到时顺便带到镇上就行。你也别总是打猎,打猎终归不是长久计,你今年也九岁了,该接触接触木匠活了。”
唐云皱眉,“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那块材料,我可坐不住的。”
唐木匠眼一瞪,“不做木匠,那你打算咋样?你靠什么赚钱养家?”
唐云有些犹疑道:“我听说,近年从商的人赚的很,而且朝廷现在不是鼓励从商么,商人都不是贱籍了。”
唐木匠第一次听儿子想从商,正要发火,却发现周围人来人往的,地方不对,只得忍了,回家再收拾他。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有些沉闷,都不怎么说话,搞得唐宁和唐木也不知说什么好。
就这样,几人默默拐进了一个比较清幽的小巷子,这个巷子名文街都是卖文房四宝或者书籍字画之类的。一进这巷子,周围气氛立马就不一样了,仿佛周身都带了股子书香味,这让走了大半天路,满身都是汗臭的父子四人立刻变得局促不安,连往前跨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唐木匠没敢怎么打量四周,就向着一家门面最小,人最少的店门走去,平时大大咧咧的步子不自觉地越来越小,越来越慢。店里的伙计一看有客进门,立刻满脸堆笑迎了上去,哪知眼睛一扫,发现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带着几个小孩呆愣愣的站在门口,身上还有股子怪异的味道,伙计立马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挥手赶人,“走走走,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于是,几人又站回了原来的地方,偶尔有一两个穿着青色直裰的书生经过,都纷纷看着他们绕道,让本就遭受打击的几人更加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唐木匠此时已经没有勇气再进一家,又不能直接走人,急得又出了层汗,身上味更重了。
唐宁一看,这样不行,赶忙扫视四周,最后指着中间一家门面最大,人流最多,东西最齐全的铺子道:“咱就去那家吧。”
其余几人顺着看去,只见宽大的门面顶上一副鎏金牌匾,上书:一墨斋,三个大字气派非常。唐木匠虽然不认字,但也知道这店不比刚刚那家,东西肯定最贵,伙计肯定也更傲,便连连摇头。
唐宁反而信心满满:“爹爹,有时候店大反而更重名声,更讲规矩,我看那家店里的伙计虽然穿着一般但很精神,而且待客有礼有节,刚刚掌柜的还特意接待了一名穿着粗布带补丁的书生,想来应该也是不在意咱这样的。”
唐木匠略一犹豫就同意了,反正情况也不会更坏了。果然,几人刚一进门,伙计就迎了上来,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穿着而面露鄙夷之色,反而笑的更真诚了几分,“几位客官,可有什么需要买的?”
唐木匠有些不安道:“我,我们就是想买些笔墨纸砚,家里的娃儿要上学,可不要太贵的。”说着脸就红了。
那伙计了然,带着他们来到一个角落,指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文房四宝说:“这些都是我们店里最便宜的笔墨纸砚,这纸是普通毛边纸,一百文一刀,一刀就是一百张,笔二十文,砚台五十墨七十文,如果您四个都买,可以算您便宜点,一共二百二十文。”
唐木匠心中有数,知道这个数应该也是差不多的,也不废话,直接掏钱买了。
伙计看唐木匠是个乡下汉子,还以为要磨好久嘴皮子,没料到对方这么爽快,好感顿生,话也多了起来,“这位客官,我跟您说,别看咱这铺子又大卖的又贵,可这些笔墨纸砚的价钱满文街也找不到比咱这更低的了,这还是咱东家善心,有心扶助困难学子,特意压的价钱,以后您再到这买,买的越多越便宜。您再看和咱这铺子打通的那隔壁书斋,都是一家的,那边看书也是不要钱的,要我说,咱东家这么做可比去庙里烧香还积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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