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朵紫红色的玫瑰,将它放在鼻间,陶醉地闻了一下,说:“鲜花在绽放后凋零,蝴蝶带着它的种子前往远处,来年的春天,它会再一次盛开,蝴蝶便又再一次回来。这难道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么?”
马车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另一个人,他便好似在一个人自言自语。可是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婉转动听,如果他站在阳台上吟咏的话,想必会有许多路人愿意为他而驻足的。
“越是美丽的东西,绽放的时刻便越短。如果要延续性命,就需要合适的容器,将‘种子’释放之后,‘它’的时间也该到尽头了。然后等到下一个季节,新的‘它’会从选中的容器里诞生,唯一的生命便得以不断延续。”
他笑了一下,轻轻地转着手里的玫瑰:“——噢,那并不是真正的‘死亡’。你忘了吗?‘它’是不死的,重生之后依然是‘它’。‘它’是唯一的,永生不变。”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卖报的报童沿路对着路人喊道:“只要一先令,先生,只要一先令——”
一个人停下来,向他买了一份报纸,然后边走边展开来。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占据头条的是工产的工人抗议罢工的新闻,最近这类事情层出不穷。他草草地看了一遍,自然而然地便将挤在角落的一则报导给忽略了——那是关于年轻的莫尔伯爵失踪的消息,他在某一夜光鲜地出现众人面前后便彻底人间蒸发了,有人说他带着一笔钱财离开伦敦去了对岸的新大陆,也有人说曾经看到类似他的身影在冰冷的河畔徘徊……大多人不会将这点事放在心上,这世界每天都在发生变化,很快便会有更有趣的事情出现,过去的人会渐渐被淡忘,像是枯萎的花朵一样,没有人还会记得它盛放时的艳丽。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一旦打开它们的话,那么它们便会永远记住它们所见的第一个人。那个记忆会伴随着灵魂,由死亡到重生,从最初的降临直至最后的毁灭。那么的话,容器便不再只是容器——”
他的唇缓缓翕动,像是在诉说着一个秘密:“是爱人。”
我们的诞生,不过是沉睡与遗忘;我们的灵魂同体而生,化作生命的星辰;它原在异域安歇,此时却从远方莅临,并非赤条条地身无寸缕,也并未将前尘淡忘。
将眼罩揭下,灵魂便记下了对方的模样,肉身死去之后,留在容器体内的种子会缓缓发芽,等到下一个时刻的到来,它会再次降生。那时候,它依然是它。
“人生有时,死有时。一旦爱人死去,‘它’便不会再选择新的容器,那时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便会一起消亡。”
他有些惋惜地叹道:“‘它’是世上仅存的最后一个了。”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的时候,机灵的男孩便跑了过来。汤姆脱下他的外套铺在积水上,弯下腰说:“上午好,尊贵的老爷。”
候了一会儿,汤姆便看见一只黑色的皮鞋踩了出来,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往上一些,眼睛猛地就锁在那无名指上的艳红宝石上。
那颗红宝石闪烁着暗光,鲜艳的色泽令人过目难忘。这时,一朵紫红色的玫瑰和银币一块落在他的手心上。
他仰起头,只来得及看到那个人转过身时脸上戴着的白色面具。
最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白雾之中。
——《完》——
××××××××××××
注:Willian Wordsworth的《不朽颂》结局
解释:
蛇男的繁衍方式是:在时间到的时候找到一个合适的容器,然后交配射精,让他那啥,然后便死了,有点单性繁殖的味道,从人类的体内出生后,还是同一个蛇男,会继承前一个蛇男的所有记忆,生命周而复始。
威廉摘下了蛇男的眼罩,蛇男在死前看到并爱上了他,所以死后重生依然会记得威廉。它余下的生命就会同他一起,直到威廉死去,它也不再重生,与他一起消亡。
最后戴着戒指走出来的人是埃蒙德。
第八章 番外畸形秀.蛇男 Extra
阿尔瑟.汤森是个退休的老人了,别看他现在这样落魄,他曾经也是一个伯爵府上的大管家,最风光的时候,也曾驱使着上百个仆人,不过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从盛开到凋零也不过是一朝一夕,只不过他并未想到变故会突然来临,毕竟在先前,他深深以为年轻的伯爵先生至少能让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再撑上一些时候。
提到那位荒唐的伯爵先生,阿尔瑟.汤森大抵是所有认识威廉.莫尔的人里,唯一会怀念他的人了。
“他是个善人。”——年迈的管家这么说道。
很多人并不知道在那个年轻的伯爵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因为威廉.莫尔并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年少时的一场意外使他成了瘸子,后来他被送到乡下的苦修院里过日子,听说他在那个地方成天受人欺负,因此才成了一个阴沉寡言的怪人。老管家并不否认年轻的莫尔伯爵个性孤僻、难以亲近,但是他很清楚,威廉.莫尔是个内心善良的人。
尽管庄园里已经入不敷出,莫尔伯爵也常常在收成不好的时候免去佃户的租税。他会为染上疾病的矿工请来医生,也会出钱给贫穷的男仆办一场还算体面的婚礼。在许许多多人饿死的这个时代,伯爵封地上那些人的日子都还过得去,这其实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可惜许许多多的人只会留意到表面,而不会花一分心思去剖析另一层面。
威廉.莫尔是个保守刻板的人,同时他也非常自卑。阿尔瑟.汤森曾经陪同伯爵参加一个乡绅举办的社交晚宴,一整夜伯爵都待在角落里,当他询问伯爵的时候,那位大人却说:“如果我邀请那些姑娘跳舞的话,因为我的身份,她们必不可能拒绝我,那么她们便又失去了和另一个不错的男士共舞的机会。”
“您也是个很好的对象,伯爵大人。”阿尔瑟真心地说道,“错过认识您的机会,将会是她们莫大的损失。”
“噢,是吗?”那个面颊凹陷、看起来苍白瘦弱的男人却一笑。
那个笑容至今在阿尔瑟.汤森的回忆里依旧鲜明,他想,每一个人心中总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见惯了贵族里的龌龊和污秽,就像一颗色泽鲜艳、看起来可口多汁的苹果,也许里头早就被蛀虫侵蚀,连芯子都已经溃烂。威廉.莫尔则像是一个空壳,他常常双眼空乏地看着某处,如若残烛上的灯芯,他未曾真正地发光过,便几近油尽灯枯。
越是活在桎梏之中,便越是渴望自由,而看起来越是神圣,那么便越是渴望堕落。如此想来,后来的结局也并非完全出乎预料。
威廉.莫尔在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中,曾经简单地提到自己的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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