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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身为被留下来的人，他却被无形镣铐所缚，连伸手抓住他的自由都没有！

Thor撩开门帘走出去，Jothuheim冰冷湿润的空气强迫他保持清醒，他抬起头，天空中嵌了一个生铁般沉重黯淡的月亮，粗砂般飞泻的雪屑将它打磨出一点点古老混沌的亮意，他感到自己正在朝着月亮迅速崩落，这体验比Jarnvid那晚跌落罅隙更奇妙……直到Sif狠狠一把抓住他的上臂。

“Thor！”Sif的表情仿佛亲见大军兵临城下，她想说，我觉得你快昏倒了，但考虑到这对雷神来说不啻为露骨冒犯，她最终选择了一个稍微温和点的说法，“我觉得你需要休息。”

Thor罕见的点头同意：“我也觉得。”

Sif指示手下处理俘虏的尸体，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几乎要荒废掉的女性直觉提示她，如果追究下去，她必然跟着泥足深陷。之后，她去见Thor，后者正坐在椅子里，Sif简直能听见他浑身上下警铃大作，昭告天下生人勿近。

“我的王……”Sif蹲下，带着小小的逾矩，将手搭上Thor的膝盖——他没有挪开，这已属首战告捷——仰视对方的脸，以近乎矛盾的尊崇和怜悯低声说，“你生来背负这使命，你必须拯救Asgard。”

Thor的手覆上她的手，向她微微倾身，光影幢幢，人心忐忑……如果不是Sif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到，本可以察觉对方手指难抑的颤抖，仿佛他体内有一根系命的弦已崩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那谁来拯救我？”Thor狠狠询问，决绝得仿佛这其实是一个反问，他根本不期待答案。

——Who saves the savior？

60.

金宫在欢呼。

Thor守约而归，隔着流光溢彩、汹涌喧嚣的人潮，隔着三年的时间，风尘仆仆的向王座走来——

Odin很清楚，他正以走向王座的方式离开自己。

他走过来，仿佛Valaskjalf至高塔被阳光投下的细长秒针般的阴影，每一步前移都缓慢、执著、不可抗拒。猩红色的披风招展，倒映在脚下一尘不染的地面上，状如黑色巨鸟，无声铺展开两翼，将沿途一切都席卷入阴影，预示着前方即将有一场壮丽的狂欢，浩大而不祥。

Odin追随他的独眼忽然刺痛：多么目空一切的眼神，扫过黄金筑成的王座，简直能令它们如朽泥般崩塌……被它们注视着死去是一种什么感觉？这念头突如其来驾临了万神之王——

来吧，来吧，让我见识你的复仇！如果是你兄弟的死亡释放出了你体内深锁的无情猛兽，我丝毫不后悔当时的错手。啃噬我的血肉，分走我仅剩的另一半灵魂，这样，你才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打开那扇沉重的权力之门，准备好迎接门背后险恶的一切。

“Thor Odinson，我的长子……”Odin站起身来，Gungnir顿地发出闷响，他注意到Thor向它投去鄙夷的一瞥。

它是圣物，也是凶器；它诱使人们膜拜，也迫使他们臣服——他相信他的长子终会发现，国王不可能摆脱它。

“……你愿意发誓守护Asgard和九界吗？”

“不。”

四下陡然安静，静得让人耳膜发痛，继而猛的开始哗然涌动，如被吃力搅动着的一大锅沸汤——众生从来都身在神那口名为Eldhrimnir的大锅里，被命运的铁笊推来挤去、翻滚煎熬。他不过是在上面多浇了一勺滚油而已……哼，炸裂飞崩多热闹，反正不关他事。

Odin不敢置信的瞪着脚下的Thor，他们之间仅隔浅浅数层台阶，或茫茫整个世界。一丝扭曲的笑容，从Thor那张貌似端严的脸上乍现，并由此针尖大的破绽将他全身铠甲蔓延开蛛网裂纹……他不在乎，荣耀、权力，或什么复仇，他只是单纯的不让他如愿——他要辜负父亲全部的苦心孤诣，将他孤零零的钉在王座之上，茫然四顾，后继无人。

被留下来的滋味，他们会面对面，狠狠盯牢彼此一点点咀嚼吞咽，直至诸神的黄昏……

Odin忽然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仿佛三个月前他射出的Gungnir，穿过Loki的背心，势头丝毫未减，持续飞行，穿越时空……直到洞穿他此刻此处的胸膛！他听到自己膝盖骨的腔子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像大海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泡泡升至水面，破裂、消失。

那就是万神之父倒下时发出的唯一声音。

Thor迟疑了一会，旋转脚跟，两列侍卫整齐跪下，这并没能阻止他，他继续大步流星往外走，人潮随着他的步伐整片的噤声扭头，厅门急急阖上，守卫厅门的英灵战士持戟横排成一队，Thor脚下未停，将Mjolnir紧握手中……雷神执意前行，没什么能够阻挡。

猛的，一只手从后方搭上他的肩，Thor没有回头，Sif从背后绕到身前，恼恨地瞪视他。“你在干嘛？！”她声音低哑，又细弱得犹如哄小孩，“哪怕演，你也该演完！”

Thor目光坚定又呆滞的前望，不看她。虽然Sif目前没有身份这么做，但他并未指出这一点，他不想与她为敌，只想尽快离开这拥挤的金色孤岛。

Odin忠实的仆人Hermod匆匆从侧幕赶来，跪伏在Thor脚下。“吾王——”

“不，我未曾誓愿。”

Hermod高声诵答：“万神之父进入长眠，无论您是否宣誓，按制此期间您就是摄政王，代行一切国王之职。”

Thor一怔：“他要是不醒呢？！”

“直、至、他、醒。”Hermod一字一顿的强调，那意思很明显，Odin若一直不醒，他就必须一直“代职”，直到哪天他恹恹屈服，主动从摄政王转正。

Hermod引领人潮无声的跪倒，并逐渐向Thor温柔聚拢、簇拥过来，Thor能看清它的本质就是一场狂热但合法的聚众屠杀，只是被伪装成一次温文有礼的上流餐会。他被逼上绝路，去推搡萎靡在地的Odin，绝望感几乎要从嗓子口探出白森森的尖爪，将这狡诈的老人撕掠一番。但后者已被一圈迷离的金光笼罩，纹丝不动。

王座踉踉跄跄的走近了，它露出饿极了的痴态，将黄金打造的血盆大口咧到极限，欢迎他走投无路的跳进去……

你必须拯救Asgard。

但不会有人来拯救你。

“等一下！”Thor喘着气大吼，人群暂时停下来，等着他们的摄政王第一道尊贵的敕令。“我可以代职，但是——”Thor将脚跟抵在王座的最底台阶边缘，仿佛那能帮他将两条腿筑成一道阻挡汹涌民意的最后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