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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ki深吸一口气，在震惊之余也油然而生一股庆幸——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冰霜巨人不在他的妻子候选名单上。

问题是，这个世界被如此设计的目的何在？

77.

Loki把自己扔进床里，努力阖上眼皮，聆听大脑加速的啸叫，大脑是他对抗这个完美世界的最后据点。终于，疲倦席卷了他，他朝前奔跑，蛮荒大地穷追不舍的在脚下龟裂，他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想要扑进前方温暖而包容的海洋。他来到了，忽然，湛蓝的海水变成暗黄的流沙，耸成怪兽形状的山丘，稠密沉重的向他泻下来……

没顶的感觉太真实，肺部疼痛有如千针万刺，Loki猛然醒来，发现自己将头脸压进枕头中紧紧蜷缩成一团，手指神经质的抠住床沿，浑然不觉已甲尖破裂。他下床找水喝，在冰凉的水冲进喉咙之前，他不得不咬紧下颌，以防打战的牙齿不小心把舌头咬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在逃出这个疯狂的世界前坐等被它逼疯，他必须行动起来。Loki跳下床冲出门去——

“Heimdall，开启彩虹桥，我要去中庭。”

Loki来到了伦敦，这个曾被他作为华丽独角戏的阴郁舞台。如果Thor不在Asgard，也许他被设定在了其他地方，而Loki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这里——当然，这纯粹是从逻辑出发，而非基于什么嫉妒心的陈年旧账。

Loki来到了那座小屋，穿墙而入，隐身在角落打量着昔日的敌人。Jane正在一边摆弄电脑一边在本子上画些什么，他走过去，瞄了一眼本子上的内容——哼，那个六等星的坐标位置根本不对。但随即Jane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熟悉的戒指刺痛了他的眼睛和自信。

Loki环视四周，轻易从敞开式鞋柜和餐岛的陈设上推测出Jane并非独自居住，这结论令一根大血管在他耳后狂跳到生疼——他的理智告诉他，她的同居人很可能是Thor，但他的情感又气急败坏的否认这一点。

门外的钥匙声响起来时，Loki整个人都处于紧张中，仿佛一团乱麻被一通胡抽乱解，反把自己层层绑成个僵硬的木乃伊。门开了，“抱歉，亲爱的，土豆卖完了，但我想芋头也差不多……”Richard抱着购物纸袋走进来，带点扭捏的晃到Jane身边，后者一边紧盯屏幕上的进度条，一边漫不经心的将嘴唇的使用权暂时交付对方。

Loki浑身的束缚陡然松懈，但恐慌感随即像一列火车呼啸着冲回他的脑子里——如果Thor连这里都不在，他还能在哪里？

Richard开始洗芋头，Jane在电脑自行模拟进程的空档趿着拖鞋蹭到厨房给他打下手。Loki打量着她的戒指，施了个小法术。

“哎？我以前从来没对芋头过敏过。见鬼！比荨麻疹还严重，都肿起来了！”Jane猛的互搔双手，褪下戒指扔在水槽边，Richard让她把手浸在冷水中，跑开去拿急救箱。Loki趁机侧头审视了下戒指的内圈——果然，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也许他想错了，它并非那个他耿耿于怀的特定物，反正只要支票上的零足够多，一模一样的东西可以从卡地亚专卖店搞来一打。在Asgard的文化中，这个箍紧手指的小金属圈儿不具有任何意义，更不能担保任何未来——那为什么当时宁可身陷险境也要得到它？不，Loki内心狠狠反驳，他并非想得到它，他只是不想Jane得到它。

但这个世界的Jane，只是一个满足于三流的炖菜、肤浅的男人，以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天体物理运算中的女人。虽然他们曾勾心斗角，但现在，遑论威胁，他俩甚至无法产生交集——这样的敌人让Loki丧失士气的同时也心生鄙夷。他迈出大门，在街角为这次不战而胜奖励了自己一盒奶油布丁。

一边舔着牙齿上的余味，Loki一边侵入了信息中心的网路，这招他无师自通——人类发明网路就等于创造了一名能自体增殖的可怕敌人，可笑的是，在那之后他们反而要倚靠外接设备和复杂换算才能与之进行简单交流——难道不是将手放在随便哪个终端上就行了？总有一天，人类会发现科学和魔法殊途同归。

Thor确实不在中庭。

Loki狠狠砸碎了ATM机的屏幕，警报机发出尖叫，保安人员持枪赶到，他视若无睹的大步往外走，子弹射入胸口如穿过空气毫不减速，身后的另一排ATM机爆出浓烟。得了，Loki才不担心，在天空中的超级英雄人满为患到出门必须先预约航道的时代，这种小事儿甚至跻身不上头版。

再说，这个没有Thor的世界本身就够疯狂了，它一定不介意更疯狂一点。

78.

Loki冲进水晶宫，粗鲁的把Saga女神从冥想中唤醒。“醒醒，该是你为新国王工作的时间了！”

Saga目无表情的抬手示意随时可以开始。这一点让Loki觉得她简直像台电脑般精准而无情，只是界面并不总是那么友好。

“首先，告诉我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女神侧头思考了一下，罕见的用略带迷惑的口吻回答：“这个问题过于宽泛，我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完整解释。”

“好吧，如果我说，这个世界是个彻头彻尾的假象。”Loki稍稍冷静下来，“你会认为我疯了吗？”

“任何人都有权判断真实与虚妄。”女神回答，“但既然生长于斯，绝大多数人宁愿接受它就是真实，这让生活更容易些。”

“我从来就活得不易！”Loki咬牙切齿的说，“不，这根本不是我的生活！我应当有一名兄长，他是我的命中宿敌，将我的一切都毫不留情的夺走；我应当既冷酷又邪恶，虽然饱尝爱恨、历尽悲欢，却仍不知节制，罔顾后果；我的人生应当惊心动魄、险象寰生，最后痛快的尸骨无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分每秒都在安静的腐烂！”Loki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听多了睡前故事，忍不住半夜起来削木剑，打算翻山越岭去拯救公主的小屁孩。但他仍选择将满脑子胡思乱想倾泻而出，即使被嘲笑——他嘲笑世人太多回，遭一次报应也无所谓。

但女神仍一脸平淡：“吾王，如果Yggdrasil之神执意如此安排，必然有它的道理——也许它希望你有另一个人生可供比较，得以见识你未见之物、体会你未知之事、邂逅你更爱之人……”

“我不需要另一个人生！”Loki大吼，他固然诅咒他那被伤害和被掠夺的人生，但却认定那是他唯一财富——而如今在这样麻木的人生里苟延残喘，简直像一台机器，一头牲口……不，连机器和牲口都比他好些，它们至少不需假装快乐，“你不是无所不知吗？！我命令你，告诉我逃离这里的方法！”

“恕我不能。”女神断然拒绝，“我不能帮你逃至想象中。”

“那不是想象！”Loki指着脚下的大地咆哮，“这里才是！”

女神坚定的摇头，Loki愤而转身离去——这是一场寓言式的荒诞剧吗？唯一清醒的主人公反被愚民当作疯子，被怜悯、被排斥，最终被丢弃；谎言被视作理所当然，真话被斥为惑众妖言……联想到历史上诸多所谓疯癫之人，他不寒而栗。

***

Loki将寒冰之匣端端正正的放在膝盖上，琢磨着是否该先祈祷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如果这事儿压根就是神搞出来的，祈祷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玩意儿该怎么用？！Loki懊恼的想，祖先Ymir传它下来的时候也没附加说明书，它除了能显现霜巨人的原形之外，应该不会仅具有记忆存储的功能。Loki尝试着再次把手指触上去……什么都没发生，连肤色都没改变。他索性再将整个手掌覆上，闭上眼睛，聚精会神，想象它是一个网路终端，然后，投身其中，溯流而上，捕捉千里之外一颗露珠从叶尖跳进湍流所引起的细微震动……

现世的记忆如退潮般在Loki的脑海里急速后撤，徒留一片沙地，他甚至已想不起加冕时刻Odin说了些什么，但那根本无所谓，他放任它们被抹煞、留白。一些残片在眼前飞舞，渐渐被鲜活的色彩、声音和气味填充，从而变得具象和连贯，Loki自觉越来越接近匣子的核心——是了，在Jothuheim与Odin的一役中，他无意中碰触到了它，转瞬灵魂被催化膨胀，经满溢而被吸进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