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邵衍这个初来乍到除了直来直去的手段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严岱川深谙市场运营规则,非常清楚饥饿营销和自抬身价的重要。邵衍现在早早定下自己的价值未免太早,这幅字没卖出去,之后总会有人叫出更高的价格。可他要这次要是着急出手,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作品就绝对喊不到更高的数字了,这种情形必须等到邵衍身上下一次再发生什么轰动的事情才会有所好转。可按照国内目前国学界一潭死水的状态,下一个契机究竟什么时候到来,这是谁都不敢肯定的。既然不缺钱,那还是静静等待的好。
邵衍缺少对现代社会某些规则的认知,但却不是一个短视的人,沉不住气虽然不算自寻死路,日后要走一大圈弯路却是不可避免的。严岱川和他说的一些道理,他往往能很快研究透彻并举一反三。他托严岱川去给他刻了个章,然后写了不少东西挂在自家御门席的店里,特别点提过店里的服务生们在客人问起字画价格的时候一定要回答他目前不缺钱所以没有想过卖字画。
御门席那是多大的每日客流啊,能进得起这地方的都是不差钱的人,吃顿饭随随便便抛出几万块的不在少数,看上了邵衍的作品,绝不会像民间收藏家那样一点一点地加价。有时候价格喊到店里的服务生都忍不住想帮忙卖掉了,邵衍却一直没松口。他倒不说觉得价格还不够高什么的话,只讲自己不缺钱,不想卖。他们家现在欠严家一屁股债的事情谁知道啊,光看御门席的地段和生意也没人质疑他这个回答,得到店里员工说近期有人愿意出三十万买他一幅字的时候邵衍一点也不惊讶。邵衍倒不至于为这个价格出手,但挂断电话之后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了,毕竟上一次在那个交流会里那样受追捧的钱先生的字画也不过三十多万呢。
他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要用钱的地方,发现真的是非常不少的。每个月从研究协会里他能领到800的津贴,算一下之前的标准,家里会给他大概两千块钱。想要买房子的邵衍拐弯抹角问过S市的地价,虽然不太明白平方米是怎么算的,但似乎一亩地需要不少钱的样子。
从前的邵总管不说宫里奢华的住所,宫外的温泉别庄就不知有几处,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下面人送上来多少孝敬,加上皇帝送的,老皇帝送的,几个嫔妃皇后送的,哪怕把他劈成八瓣儿也住不过来。
邵总管万想不到自己还有苦恼买不起房子的一天,上一次跟着邵家父母路过S市郊区,看到一块荒地蛮中意的,问了一下这块地的价格,邵父只哈哈大笑:“卖了爸也买不起啊!”
邵衍并不觉得应该偃旗息鼓,他反倒更有斗志了。不就是钱嘛!他上辈子从底层爬起来,还不如现在处境呢!
靠卖字画是发不了财的,邵衍得想其他路子,御门席里花酿的价格自然也就听从严岱川的建议涨到了八千,这段时间,他也琢磨着再弄些其他新鲜玩意儿。
——
远在A市的邵玉帛气的肺都快炸了!天知道他看到电视上御门席开业的画面里出现了自家一堆股东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养着一群胳膊肘朝外拐不知好歹白眼狼,吃着邵氏集团的这碗饭还去大房那边摇尾巴卖好。
看看报纸上怎么说的,那些编辑们一个个居心叵测,话里话外都是邵干戈会做人,哪怕分家后邵氏集团的股东们还是向着他。又拿出御门席现在的口味和邵氏集团的其他餐厅相比,全然不顾已经过世的老爷子的颜面,将开业遭受不利后期生意大受影响的酒店也搬出来说嘴。
这能怪他吗?酒店又不是他计划着弄的。老爷子起了个头又没收尾早早去了,外头邵干戈步步紧逼,集团里廖河东这群股东也是各有心思,外忧内患的,他能把屁股擦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更何况后期他已经把酒店的管理权交给廖河东了,生意不好还怪他?关他什么事!
邵玉帛这些天不知道砸了多少杯子,邵家的保姆都不敢把易碎品朝他跟前凑,廖和英和邵文清更是能不见她尽量就不会出面。得不到家人支持的邵玉帛更窝火了,看到S市周边传回来的有关邵衍在文化交流会上大出风头的报道,心中便隐隐憋着一肚子要爆发的火气。
御门席开业后邵氏的第一次股东例会,他就在到场不久后摔了文件夹。
他快要恨死这些当面给他没脸的股东了。一群人千里迢迢跑去参加御门席的开张宴,让他在A市成了一个谁都可以拿出来编排的笑柄,把他这个董事长当成了什么!
对上他的怒火,集团里的股东们都有些意外,但回应的口气,无一不是阴阳怪气的。
廖河东永远都是那个刺儿头,说的话也最让邵玉帛生气:“为什么不能去参加老大他们家的新店开业?邵家虽然分家了,衍衍还拿着我们百分之五的股份啊,他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股东了。更何况老爷子去世之前,老大在集团里面跟我们还相处地挺愉快的,就论私交,我们也应该到场啊。”
邵玉帛阴沉地盯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廖河东。对方明显是在避重就轻。
“是啊,邵家虽然分家了,你们总也是两兄弟。集团这边态度放的大方一点,外界看了也会有好感的嘛。”
“你看,现在借着御门席的东风,邵家餐厅的名声不是在S市那边都传开了?虽然有不好的评价,但因为我们都到场庆祝,大部分人还是都讲集团有人情味的嘛。”
邵玉帛简直想冷笑了。是,集团里一群股东的到场让原本名声开始发臭的邵氏稍微挽回了一些形象。可他这个董事长,却成了彻头彻尾的输家。现在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把他和公司掰开来讲,一边说他众叛亲离为人不行,一边说邵家这个集团还是很有风度的。他费尽心机得到了今天的位置,可不是为了看到现在这个局面的。
但他又完全没有立场来禁止股东们不和邵干戈来往,只要对集团利益没有损碍,那管天管地,邵玉帛都管不到这群人私底下交的是什么朋友。他在集团里和股东们对立的局势因为廖河东的种种举动变得越发明显,以往还会给他三分薄面的股东们现在居然都敢直接拐弯抹角地讽刺他了。招架不及唇枪舌剑的邵玉帛把自己气地差点脑充血,摔门就离开了。
这是邵氏集团有史以来第一次没能开到最后的股东例会。
沉不住气的邵玉帛让许多原本隐隐倾向他的股东们都有些不满了。他走后,许多人就七嘴八舌地抱怨起邵家目前日渐萧条的生意。和廖河东一脉的小股东们怒骂邵玉帛的上位名不正言不顺,眼高手低没能耐,连邵干戈的一半本事都没有。这些话以往还会得到其他人的小声劝阻,可现在,会议室里的股东们却只是意味深长地四处和人对望。
他们心中隐隐生出一股忧虑来——邵家的生意现在每况愈下,邵玉帛身为董事长,却一直没有拿出有效的解决方案来。原本没什么危机感的众人也有了大厦将倾的预感,这样下去,越来越不妙了。
——
严稀回到家,老远处就闻到屋子里一股果香味。
他抽了抽鼻子,觉得这个香味陌生又熟悉,走到厨房那边一看,就发现地上放了一个极大的箱子,里面盛了满满的百香果。
邵衍和他父母都在厨房里,拿着一个削了头的果子用勺子剜出果肉,一粒粒金黄的果粒裹着汁水落在透明的小碗里,邵衍洗过手后,朝里面倒了一堆多得吓人的白糖。
百香果的气味很好闻,严稀却不太喜欢那酸溜溜的口味。可现在因为条件反射,不管什么食材跟邵衍一起出现在画面中他都会口舌生津,见状不由问道:“在做什么啊?”
“啊哟,小希回来了啊?”邵母对看着一副不良少年派头的严稀倒是出奇地热情,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小川让朋友送回来一批番石榴,衍衍没见过这个东西,一定要弄来尝一尝。喏,你看锅里都已经蒸上了。”
严稀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才发现灶台上不锈钢的蒸锅正在朝外腾腾冒着热气,那股让他觉得有点陌生的香气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和新鲜的百香果融在一起,便又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味。
邵衍是没见过百香果的,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很多食材他都从未见过,没有保鲜设备和足够快的运输方式,许多水果会早早在运到京城之前就腐败掉。气候不适宜,这些东西又只能种在相当遥远的地方,来这里之后他第一次看到路边摆满水果鲜桃的水果小摊子时都是很惊奇的。
新的食材会给他新的灵感,如同手上的百香果,浓郁的气味是从水果身上少见的霸道。厨房里破开几个,一路顺着餐厅出去在大门口都能嗅到余香,这样的东西用来做糕点和酿酒简直再好不过了。
邵衍将白糖和果肉搅拌均匀,用纱布挤出汁水来,一部分倒入了一旁碗里的调好的米面粉中,搅拌均匀,揉到表面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泛着淡淡的嫩黄色,很是漂亮。
他算了下时间,把蒸屉给取了下来,打开盖子,短暂的雾气后里头三个捏成花形的糕点显露出来。半透明的表皮下透出果绿色的馅料,香气冲破百香果的气味占领了新的高地。严稀辨认了一会儿,很难猜测果绿色的馅料里到底是什么,邵衍却好像很满意,用筷子戳了戳糕点的表皮,点点头道:“这个可以,把冷库里的百香果送两箱到店里吧,我明天去教田小田做。”
邵父急忙点头记下,严稀却看到那个小糕点被邵衍戳出的印子慢悠悠地恢复了形状,显然弹性极佳。邵衍拿着一个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的筛子将细细的粉末筛在糕点上,又将糕点一个个取出放在盘子里。精巧的花型软绵绵地趴在瓷面上,随着盘子的摇晃也会跟着晃动,漂亮可口的很。
邵衍这些天总在弄新菜,严岱川不知道托了什么人,总之家里天天都有新的食材被送到,许多不是当季的果子看起来也水灵灵的。
这使得御门席的生意刚在S市立足就显得不可撼动起来,随着季节不断变化的当季甜点菜蔬总能给人奇异的新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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