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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晋醒时见四喜又不知何时走了,也没有意外。在家人的服侍下梳洗了,出得门来,见四喜仍如平日般与俩小厮静待在门外,脸上有些青肿,想到是自己所为,没来由的心中有了些愧疚,便对他道:“你今日不用跟随,在房中歇息一日吧。”四喜抬头看他一眼,弓身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卫夫站在一旁,看了眼四喜的背影,又看了下柳晋,把眼帘垂了下去。

过了会家丁把车马备好,卫夫与柳晋先后上了马车后,不待柳晋坐稳,便开口道:“昨日下午,胡大人丁忧回乡,路过扬州时,知府大人与他是旧识,留了他在楼外楼吃茶。”

柳晋不明白卫夫如何会忽然跟他提这个,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卫夫继续道:“消息报来时,公子与我及文宾皆在与那些服装商人密谈,肃清了场,不许人通报,柳安不知如何应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此时陈四喜在旁,便说道:‘听闻胡大人生性清廉,不贪财色,文名满天下,如柳管家想表示下敬意,又不招他反感,不若请我扬州有名气的才子以仰慕之名去拜会他,尊其一声师长,再求几个字来装裱了挂之高堂,也是段佳话。’柳安惊异,便问他如何知道,他说是曾听你我谈话时提起过这胡大人,是以如此以为。”

柳晋瞪大了眼睛,想起四喜在马车中睡大觉的那一天下午,不由得“啊”了一声。

卫夫面无表情地道:“那日陈四喜在马车上时,你我谈话并没有避他,我确实是对公子提过胡大人秉性,说其清廉则清廉矣,唯过于迂腐,又好虚名,不喜与商贾之辈打交道,是个难啃的钉子,难为他过了这许多日还记得;处起事来也有分寸,既不刻意奉承,也不卑躬屈膝,以平辈礼仪应对之,倒显得高明;此子心细擅记,又难得一颗赤子之心,有为之人也。”

柳晋目光闪烁,闭了口没有接话,只把目光转向马车外。

卫夫心中叹了口气,敛气屏声,静默不语。

对卫夫而言,做大事的人有些小毛病,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早前柳晋钟情于王子元时,他只觉得好笑,并不多言。只是在识人辨人一道向来有些心得的卫夫看来,陈四喜只要稍加培养,是个不输给房玄安之流的人才,且其人秉性刚正,虽见识不足,但本身并无太大瑕疵,人格上是完整的,完全可以善加利用,而不是只当做床底间的玩物使用。只不过看柳晋之意,竟似对其已经有了多余的感情一般,实是难以处理。

下午时分,四喜独坐在正房分配给他的单间中,手上握着陈玉儿给他求的护身符,茫然地发着呆。

四喜的生活一向是很简单的,天亮了做事,天黑了休息,闲暇时回忆一下与小姐共度过的一些美好时光,一天便过去了。

他从来也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也不敢奢望能还能拥有什么,在洪水滔天中他没有死,在瘟疫、疾病与饥饿纠缠的逃难途中他也没有死,最后还被一个仙童般的女孩儿救了,还守着这个女孩儿过了十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已不敢再多求什么。

偶尔会幻想着陈玉儿舍弃一切,跟他回乡,夫唱妇随,生几个孩儿,种几亩地,白头到老。

但清醒过来时,他只会把这些东西笑着丢弃掉,继续去做事。

这一生,能守护着她,就已经是种幸福了。

可是,四喜忘不了。

忘不了披挂着将军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街上时的情形,忘不了那两个军士对他提起塞外风沙漫天、与敌军对垒时热血冲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时他胸中的澎湃,忘不了柳定国这个正牌的大将军身上那种煞气逼人、举手投足间指点河山的威武气势。

四喜捏着护符的手抖了一下。

最近,他开始有些惶恐。

惶恐未来、惶恐陈玉儿的眼泪、惶恐柳晋。

不知何时开始,柳晋偶尔会用别样的眼神看他。

那种说不清包含了什么的眼神,比起酒醉后弥漫了情欲看他时还让他觉得寒颤。

“砰”地一声门被推开了,四喜一惊,扭头看去,见陈玉儿由环儿扶了站在门口,旁边站了一堆的丫头小厮,柳安满头大汗地正不住道:“夫人慢些,四喜在房中的,我唤他便是了,何必劳您走一趟呢?”

陈玉儿没有盘发,只以一根木簪简单地别了,身着一身素袍,见了房中的四喜,柔柔地笑着叫了一声:“四喜哥。”

四喜见了她,又惊又喜地迎了上来:“小姐?怎地忽然回来了?”

陈玉儿没有答他,只微微侧头道:“我与四喜有些话要说,你们全退出去。”

她柔软的嗓音意外地带着不可置疑的命令语气,家人们皆战栗了一下,掩了门纷纷退下。

四喜怔了怔,他是见惯了陈玉儿各种表情的,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气势,便像个真正的当家主母一般。

陈玉儿柔柔地一笑,牵了四喜的手,目光温柔地在四喜青肿的面目上扫了一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语带哀切地道:“四喜哥,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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