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桑青呆滞了半晌,喃喃地翕动嘴唇,“全家……只剩我自己了……只剩我自己了……”
桑瑞听到这几句仿佛自言自语的回答,再也抑制不住,抱住桑青放声痛哭起来。“……你还有我啊,少爷,你还有桑瑞啊……桑瑞绝对、绝对会一直陪著您的!所以少爷,请您……活下去吧……!”
桑青没有言语,却不自觉地将全身倚在颤抖著抱紧自己的那人身上,更多的泪水无声地沿著被寒风皲得粗糙的面颊淌下来──父亲被处死时没有流的泪,母亲和妹妹受难时没有流的泪,这一刻,终於可以一次流个够了……打那之後,桑青似乎真的听进了桑瑞的话,照常吃东西,跟他讲话也会回答,偶尔还会露出会心的笑容──除了苦难和哀痛在他脸上刻下的风霜,桑青的样子,几乎与从前无二。
他们依旧日夜兼程地向西而去,很久才会停下来歇息一次。途中,不断有人倒下,得以永远从这支队伍中脱离。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人们甚至开始相信,这是一趟永远没有尽头的旅程,即便有尽头,也是在阿鼻地狱那样远不可及而又痛苦无间的地方。
然而,即使这样,也还是有他们正在不断跋涉、逐渐接近目的地的证据,那就是沿途景物的变化。桑青记得,吞噬了母亲三人及另外许多犯人的山,是他们行进中最後翻过的一座山;那之後,高大的林木渐渐不多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和已经枯黄、只剩草根的野草。走过的地方开始出现荒漠,冬天的冷风一卷,黄沙漫天飞扬,迷得人难以睁开眼睛。
这样说了,桑青心中盘算,应该已经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想到这里,桑青不知该不该松一口气。他只觉百感交集,胸中好似堵了一团棉絮,令他气闷不已。不由地,他咳嗽了两声。
“怎麽了,少爷?”桑瑞听得桑青咳嗽,赶忙凑过来,关切地问,“是不是受风寒了?”
桑青摇摇头,宽慰地冲他笑笑,“我没事,你别操心。”
自上次恸哭一场之後,桑青觉得,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桑瑞的存在感霍然加重──虽然他们从前就亲如手足,但是,只有到了此时,自己只有一个人可以彼此依赖的时候,才更能看清对方的全部。桑瑞的忠诚和坚韧令桑青大受震动,现在的桑瑞,已不再是别人,而俨然成了自己的兄长。
又往前走了十几里,他们来到一处河滩,此时已近黄昏,领兵的将军宣布今晚且在这里休息,便同几个校尉一起扎营去了,并不密切关注著犯人的举动,想必他们认为,已经不眠不休地急行军两日两夜,那一个个形如痨鬼的犯人们早就累得半死不活,不会再有力气逃跑了。
桑青和桑瑞坐在河滩对面的一丛灌木旁,离人群稍远。桑瑞从腰间抽出已经干瘪多时的水囊,去河边汲水,让桑青坐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
桑青看著桑瑞往河边走,自己便闭上双眼养养神,不料因为太过疲乏,一闭眼差点儿立刻睡过去。神志正朦朦胧胧之时,忽然听到清脆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清晰。桑青心头一动,本能地睁开眼睛,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人一骑由远及近,向著河滩和人群冲过来。桑青看得清楚,马上的骑手拼命勒马头,并发出声音试图让马停下,那马却全无反应,似乎受惊了,依旧速度不减地猛冲。
河边的人先是呆住,片刻才惊慌失措地逃散,可还是有人躲闪不及。眼见马要伤人,马主人也将被它带进河里,在马从自己身边狂奔而过的一瞬间,桑青眼明手快,一把攀住马笼头,翻身骑在马上那人身前。他紧紧揪住马鬃以防被颠下去,同时努力探头,在马的左耳尖上重重咬了一口。
蓦地,奇迹发生了,那匹马长嘶一声,险险地在河边收住步子。四周目睹这一情景的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桑瑞也看到了,但那一刻他唬得发不出声音,直到现在才惊叫著奔到近前:
“少爷!您不要紧吧?”
桑青的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他自己也没从方才那惊险的一刻中回魂──刚才一见情况危险,他什麽也未及多想便行动了,现在心里也有些後怕,要是自己被马一脚踏上……他可不想身上带个窟窿去见爹娘和小妹。
不过,毕竟自己的尝试成功了──河边的人没受伤,马上的人也没落水。当年教自己骑术的师父传授的对付惊马的秘诀,还真是相当有效。
“没事,”他冲又惊又怕的桑瑞摆摆手,轻巧地从马身的一侧滑下地来,“有惊无险。”
心有余悸的人们不由惊赞,纷纷围拢到桑青身边,钦佩地要他讲讲制服这匹疯马其中的奥妙。桑青有些无措之时,马上之人跃下马背,向桑青走过来。
围拢桑青的人们不觉让出一条道路,让那骑手进来。那人走到桑青面前,站定。桑青这才得以看清这人的面貌:他头戴精致的皮帽,帽子中央还镶嵌著颗红宝石,身上罩著黑色的皮裘,裘外的毛色油亮,一看便知是上乘料子。他的头发乌黑,编成了细细的辫子,盘在耳朵两侧。
显而易见,此人并非中原人,而是来自西北的胡民,有可能便是瑟珞族……桑青对胡人的服饰装扮无甚研究,但他在京城时曾见过一些来做生意的瑟珞商贩,印象中,好像同这人的装束差不多。
这个男子肩宽身长,体魄健壮,面相尚轻,看上去似乎还是少年,然而,经年的风吹日晒令他的容颜显得沧桑,不太好判断他的年纪……桑青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著对方看,脸上立时如火烧一般。
“对……”
还没等他的抱歉出口,面前的异族少年突然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谢谢你,帮了我。”他开口了,说的是汉语,语调尽管有些生硬别扭,用法却没有错误,看来是下功夫学过。
============================於是小攻2号华丽丽登场~(飘飞……
第三十九回
桑青由此判断,这人大概是富有人家的孩子,也说不定是贵族。他急忙还礼道:
“没什麽,幸好没出事。”
那少年男子又笑道:“你好厉害啊!这马先前被蜂子蜇了一下,就怎麽也停不下来了,想不到你竟有这种绝招制服它!以後若有机会,传授我你驯马的方法好吗?”
“这……”桑青下意识地低头望望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和手铐脚镣,脸上绽出怆然的苦笑。
“恐怕……不会有那种机会了……”
异族少年愣了愣,仿佛刚刚才意识到桑青的特殊身份。他望著蓬头垢面、笑得凄楚的桑青,沈默半晌,忽然问道:
“安答,你叫什麽?”
桑青一怔,少时突然模糊记起,“安答”似乎是瑟珞人对兄弟或朋友的称谓,看来这少年当真是瑟珞人了。迟疑了一下,他答道:
“我叫桑青。桑叶的桑,青绿的青。”
“桑叶,我知道!我在别处见过。”少年无端地兴奋了一阵,显出一个年轻人应有的神气,看得桑青也忽然忍俊不禁。
“桑青……”瑟珞少年玩味般地呢喃著,脸上油然绽笑,“青青的桑叶,好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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