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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采奚挂掉电话，揉了揉眼睛，坐回书桌前。单大蝶给她的书里有一本诗集，不是讲修道的，估计是搞错了。她把那本诗集垫在枕头底下，关灯睡觉了。所谓气相感，张采奚真的做了一个关于过年的，诗意的梦：她和堂妹在一幢老式平房的门前扔炮仗，就是以前五毛钱一盒的小鞭炮。炮仗扔到地上，响亮短促地砰一声，炸出一朵梅花来。她俩不停地扔，地上不一会儿就斑斑驳驳都是梅花了，白色的，粉红的。还有嫩黄色的。

除夕夜，张采奚吃完晚饭后走在没啥人的街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逛到了离家很远的市中心。市中心的街道仍旧人很多，很热闹，大型商场挂起了一串串几十米的小灯泡，搞得有点圣诞节的气氛。不少女性穿的还是裙装。她进到一家商场里面去，立刻觉得到了春天。香水味飘散在空气里，地面上反射出明亮的光。她站了一会，叹了口气走出来。外面依旧寒冷，她回到家中，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景象。打开窗户，哈出的气变成白雾，今天是除夕夜啊。

张采奚在纸上画了一个先天太极图，压在枕头底下睡了。快到十二点钟的时候，她被外面震天的鞭炮焰火声吵醒了。手机亮着，堂妹发过来一条短信，“姐姐，新年快乐。”

张采奚没有回复，托着下巴坐在床边呆了一会儿。帘子拉开着，玻璃窗外是绿色红色为主的普通烟火。大年夜的爆竹大合场要到十二点半左右才会结束，张采奚在那之前又睡着了。

初一到十五都是干冷的晴天，老天爷很给面子。张采奚没有要走访的亲朋好友，一直蹲在家中看书。楼下饭馆关门了，店主回老家过年去了，没人送饭菜了，她重温了方便面的味道。柜子里那些面，还是春天买的，而现在已经是另一年的春天了。

三月里，张采奚仍旧穿着羽绒服。有一次下楼被二楼的外婆看到了，笑她像小孩子一样怕冷，捂得那么严实。她想，是吗，这个冬天确实不是一般的呀。她经常在半夜里冻醒，热水袋凉了，披上衣服抖抖索索地再去冲一个放进被窝。她起得比刚

开始两个月迟了，早上醒来，总想多睡一会儿。不知道蚕躺在蛹里是不是这种感觉。

四月二十五号，单大蝶来了。张采奚看见她，高兴地说还没到六个月呢。“已经到了，我离开的时候是十月十几号来着，算起来还迟到了呢。你书看得怎么样啦？”

“还行吧。”张采奚谨慎地说。单大蝶拿来了一个篮球大小的金鼎和很多瓶瓶罐罐，张采奚知道那些是炼丹用的药材。“这些都是炼还丹用的吗？”

单大蝶点点头，“嗯。大道金丹，无丹不成道，第一关小成筑基。身内先要有药物结成的真种子，才能结实。你看过书了，知道什么是金丹吧？”

“金丹不是一件实物，像六味地黄丸那样一颗颗的，而是修炼结果，人身一股真气。”张采奚回想著书里的话，“不，说真气也不对，金丹是丹胎，神气凝结，全圆无亏。总结一下，金丹就是无形无质的……”

张采奚卡住了，想了半天不知道的后面应该说什么，“大概是，精华吧。体内有无金丹就是神仙和人的区别。”

“勉勉强强。”单大蝶把罐子从大到小一字排开。“前面说得还可以，但是最后一句，我得给你纠正一下：仙和神仙是不同的。仙，包括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你要修的是神仙。看，这些瓶子里是三黄四神——说说看什么是三黄四神？”

“三黄是雄黄，雌黄，硫黄，四神是铅、银、砂、汞。”

“不错。铅银砂汞，无非阴阳。阴阳二物喻名很多，在天地喻日月水火，在人身喻身心情性。”单大蝶把金鼎盖子打开，将一只瓶子里的东西倒了一点，放下，又拿起另一只瓶子。“其实这些你也不需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反正零碎事情有我呢。你只要做到心静就行了。让你看书只是为了稍微了解一下仙家妙理，玄言化道，免得将来遇上同道没什么可讲的。再问你一个，九九八十一天金鼎中炼成还丹后你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服下还丹，炼精化气，收心以还虚。无所想，无所思。”张采奚说的很溜。她做的第一条笔记就是这个：中成养胎。

“很好很好。”单大蝶盖上炉盖，哄地一声，从鼎身镂空处可以看到里面燃起一股鲜红的火焰。“一点都不热。”张采奚用手摸了摸金鼎，“不是柴炭凡火，而是真火？”

“真种子当然要用真火炼。”单大蝶满意地点点头。“你把那些书都看懂了？”

“不敢说都看懂，稍微看出了一些门道。”张采奚看着鼎中那蓬无可名状的真火。“不同的书里说的都不尽相同，甚至有些一本书里都自相矛盾——或许是我浅薄，误解了真人原意吧。”

“没有关系，书中之言不可尽信。”

单大蝶走到卧室书桌前，

拿起笔记本一页页翻着。“字很漂亮。采奚，你这半年都在看书吗？”

“对啊，看书，做摘抄，吃饭，睡觉。偶尔出去散步。就这五件事。”张采奚说。“咦，大蝶，你那只不离身的笛子到哪儿去了？”

“在啊。”单大蝶手心朝下，然后翻转过来，掌中就多了那只笛子。张采奚觉得这一招很奇妙，笑了起来。单大蝶说，“采奚，你想要什么法器？”

“法器？”张采奚不解地看着她。“对啊，我当日成仙，爬上三清山美人峰顶，从一枝翠竹上摘下一片叶子，运炼成此笛。它伴我几百年，有如挚友。八仙过海的故事你知道吧？吕洞宾脚踏飞剑，何仙姑坐于卖花篮儿之中，韩湘子将玉笛化作一片云彩，八位上仙各凭本事度海。那过海用的法器都是自己运炼的，你想要什么呢？”

“啊，我也可以吗。”张采奚想了想说，“不知道。法器有用吗？”

“你一定要说有用，倒好像是没什么用。”单大蝶说，“哦对，不管什么东西都会朽坏，除非炼过一场。有些修行之人会把收藏的古董字画炼成法器带在身上，不指望它派什么用场，只是不想让心爱的东西在百年之后化灰而已。对了，你也算在性命双修之中。知道什么意思吗？”

张采奚暗暗记下了。她转过头看着单大蝶说，“当然了。修炼真一神气，变幻纯阳之躯，修成同天不老，无生无灭，是为性命双修，玄宗不二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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