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马嵬驿乃是中路防线的重镇,前接长安城,后为昆仑凛风堡,扶风郡更是往来跑商的重要据点。所以恶人谷在此处驻守了重兵,四周都建上了高高的城墙,再后来周围许多百姓也迁至此处居住,整个扶风郡也有了几分城池的意思。
楚楼风踉踉跄跄地跟在裴台月身后,身下的疼痛不断提醒着他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只咬着牙,一声都不吭,面无表情地随着对方穿过一条条走廊,终于来到一处房门前。
门口站着的恶人守卫见到两人,连忙抱拳为礼,裴台月点了点头,命他们打开门锁,才转向楚楼风道:“到了,就是这里。”
“我……”
楚楼风深吸一口气,脸色一片惨白。面前的房间很是空荡,只在正中的桌子上放着一口棺木。他自然知道里面躺着的是谁,却只觉得双腿沉重如同灌了铅,怎样都迈不出那一步去。
他就这样怔怔地站了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踉跄着走进门去,却不曾想被门槛绊了一下。裴台月听见声音,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楚楼风才堪堪站住。那人手臂的温度透过衣料透了进来,他狠狠闭了闭眼睛,推开那只手,低声地说了句“谢谢”。
身后的屋门被轻轻关上,屋中只剩下他一人。楚楼风反手扣上门栓,如同脱力般倚在门上,缓缓坐倒在地,听见对方在门口站了一会,便转身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他果然赌赢了。
来看李寒舟,是他唯一独处的机会,哪怕是裴台月,也断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进屋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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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很静,因为窗户朝北的缘故,所以显得有些阴暗。楚楼风知道,寻常人家皆有“停灵”的风俗,说是亡故七日之内,魂魄会离开尸身前往生前故地。是以,此时就要找一处开着北窗的一楼房间停放遗体,方便灵魂回归,入土为安。而北方属水,地气为土,一“土”一“水”,便有了身归自然重入轮回的意思。
裴台月既然敬重李寒舟,甚至愿意将他的遗体体面送回浩气盟,虽不至于在恶人谷的地界帮他摆个灵堂招魂,这样简单的礼遇却一定可以做到。
先前楚楼风算计了他太多回,如今那人根本不敢放松警惕,不仅限制了他的行动,每日也都派人牢牢看守,只差没拿条链子把人锁在屋里。所以若是要逃,便只能抓住这最后的时机。一旦被带入昆仑地界,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深呼吸了几次,楚楼风扶着门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之前他与裴台月来的一路上,虽然装出失魂落魄的模样,实际却将这一片的建筑与路线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这间屋子门前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端皆有守卫。纵使他杀了门口那两人,怕是也闯不出去。
如此看来,唯一的通路,便是那扇窗户了。楚楼风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从窗纸的缝隙中向外看去,果然看见了两个恶人谷守卫。
当真不愧是心思缜密如裴台月,在这重重军马把守的扶风郡里、铁桶一般的指挥营中,居然还抽了几个人专门守在这里。只是自己如今右手已废、武功尽失,那人还对他防范至此,倒是真是看得起。
楚楼风无声地苦笑,这才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屋子正中的棺木走去。
对比寻常两军征战时常有的毁衣戮尸之举,裴台月对李寒舟可不谓不礼遇。非但差人帮他清理了身体,还将那一身铠甲穿得整整齐齐。
那人就这样躺在棺木之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神情却还算得上安宁。楚楼风只觉得心口绵绵无绝的疼痛忽然剧烈起来,唇中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丝呜咽,左手扶住棺木才令自己不至跌倒在地。
“李寒舟,”他竭力平顺着呼吸,“我喜欢你。”
没有人回答,亦不可能有人回答。安静的屋子中,只有他急促的喘息声。
“但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你……”楚楼风的脸上忽然荡起一个苦涩之极的笑容,“我喜欢的人……呵,罢了,喜欢还是不喜欢,其实也不是那么要紧。”
他疼得满脸都是冷汗,浑身都在抖着,却还是从颈上取下那个褪了色的穗子,在掌心中摩挲了一会,弯身放入棺木之中。
“十五年前你救了我们兄弟二人,九年前我大哥反救了你一命……这事你时常放在嘴边说,但你知不知道,四年前,我也救过你,”他用力咬了咬下唇,语调里带着点不容察觉的委屈,“我以前不甘心,只想着要把转个账讨回来,却又怎么舍得看我大哥伤心难过……结果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楚楼风喃喃地说着,伸出一只手来,似乎要抚摸李寒舟的脸颊,却又在指尖堪堪碰到对方皮肤的时候,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他就这样怔怔地望着那人,手在半空中悬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俯下身子,慢慢捧起李寒舟的面孔。触手之间,一片冰冷僵硬:“今日你再救我一回,我们就算扯平了,谁也不承谁的情。”
说完这话,他手指一错,便掰开了李寒舟紧紧闭合的口唇。
这是对遗体的大不敬之举,楚楼风却做得没有半分犹豫。他被裴台月擒住已久,身上原本带着的东西早被搜得一干二净,别说簪子之类的利器,就是连颗扣子都没给他留下。
只是李寒舟死去已久,尸身早已僵硬。楚楼风犹豫了片刻,手下更加了几分力道。“咔”的一声脆响,他的脸色微微一白,只觉得那一声仿佛正砸在自己的身上。他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却终是强行掰开了对方的下颌,将手指伸了进去,翻找着什么。
片刻,楚楼风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夹出一枚小小的铜管——指尖稍一摆弄,里面便弹出半寸长的锋锐短针。
这铜管与他之前藏着偷袭裴台月的一模一样,正是当年李寒舟教他的法子,说倘若身陷人手,还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只不过对于李寒舟与楚阳秋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来说,这根短针还有个效用,便是实在逃不出去时用来自戗,以免耐不住酷刑而吐露重要情报。是以这根铜管里藏着的,定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那铜管上还粘着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方才那十分简单的动作,楚楼风却觉得仿佛耗尽了浑身的力气。他再不敢看李寒舟一眼,逃避般地匆匆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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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层窗纸,两个恶人谷的守卫弟子执枪而立,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点响动。二人连忙转身,却见窗户从里向外被人撞开,楚楼风低呼一声,扑倒在窗台上,马上被两柄长枪交叉着压住了后颈。
“你耍什么花样!”
其中一人沉声问道。楚楼风勉强抬头,声音微微地抖着:“不小心……不小心绊倒了……”
“绊倒能正好摔出窗户来?”那人冷笑一声,显然完全不信他的说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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