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任凭暴雨浇淋却未能及时换上乾爽衣衫,又长时间不曾进食补充体力,或许再加上受到李兆廷伤重去世的打击,持续昏迷的冯素贞在夜里突然发起高烧。
得到婢女通报后,苏铁声急忙派人请来县里最好的大夫为冯素贞看诊。虽然从大夫口中得到「气虚体弱偶染风寒,退烧就没事了」这种司空见惯的回答,然而无法顺利用餐服药导致冯素贞病情时好时坏,几乎要急坏了天香。直至两昼夜过后,冯素贞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天香才放下心头大石。
原本冯素贞能够恢复清醒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未料冯素贞醒来后,反而将天香与张绍民推进更大的烦恼漩涡中。
睁开眼睛,冯素贞张口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李兆廷,语气却像是完全忘了李兆廷已然故去。
看著身旁天香投来的哀求眼神,张绍民也曾考虑过暂时隐瞒这件事让冯素贞得以安心养病,转瞬间又想到即使冯素贞不曾记起这件事,仅凭她的聪明才智迟早也会看破这个善意谎言,到时反而难以预料她会做出什麼傻事,张绍民最终还是硬起心肠选择提醒冯素贞李兆廷已经死亡的事实。
乍看之下,这回冯素贞似乎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只是变得异常沉默寡言。慢慢地,天香开始感觉出不对劲,冯素贞像是消极放弃了求生意志,对於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劲。虽然日常生活在天香的强势照顾下勉强得以维持正常,但冯素贞少得惊人的食量并无改善,使得原先的纤细身姿看来更显羸弱。
瞧不得冯素贞日渐消瘦的模样,焦急的天香又让苏铁声请来大夫诊治。
老大夫仔细把过脉后摇摇头,只告诉众人心病还须心药医,不过终究是医者父母心,老大夫仍然留下几张调养身体的药方予众人,并言明仅能治标不能治本。
这几日都在为冯素贞忧虑烦心,而老大夫的话让天香更是自责不已,把一切因果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无论张绍民与苏铁声如何费心劝说都不见成效,李兆廷之死及后续影响,令众人接连陷入愁云惨雾的生活。
在嘉宁被迫意外多耽搁了一段时日,天香与张绍民终於决定向苏铁声提出辞行。虽然其间有苏铁声的热情挽留,只可惜嘉宁县衙终归不是久留之地,更何况暂且撇开冯素贞的问题不谈,也还有其他现实问题等待著三人处理。
李兆廷过世至今已逾数日,遗体早在苏铁声遣人协助下入殓安置,按传统习俗,之后应由家人亲属扶柩回乡入土安葬,然而李兆廷因家道中落的缘故在外流浪达三年之久,想来自然不会还有可依靠的李家亲族存在,若让冯素贞孤身扶柩回妙州,不但此去妙州归途遥远,又无法与冯老爷取得联系,天香与张绍民委实放心不下,若要陪伴冯素贞同往,却又担心冯老爷承受不了如此重大打击。
经过商议,为了行事方便起见,最后决定将李兆廷遗体火化,将骨灰交给刘长赢使其得与刘倩合葬,但李兆廷故后,天香与张绍民并不清楚刘长赢确实的隐居处,又请苏铁声动用其属下代为查探刘长赢的落脚地。
纵然所有讨论过程冯素贞都有份参与,她的心神却始终游离方外,未曾就李兆廷的身后事发表过意见。原先两人还有些顾忌在冯素贞面前提到刘倩,可是当提起刘倩也不能让冯素贞的情绪反应有所波动时,天香和张绍民迫於无奈之下,只得不问冯素贞意见独断地作成决定。
待到过了头七,将李兆廷的遗体火化后,天香和张绍民一面各自为之后的远行作准备,一面等著苏铁声派出的部属前来回报刘长赢的下落。
而这一切,彷佛和冯素贞全然无关。
※※※※※
时间在等待中飞快流逝,辞行的日子终於到了。
张绍民牵著坐骑的韁绳站在宅邸侧门外朝里张望,身为主人的苏铁声也陪在一旁,殷勤询问著是否尚有可以效劳的地方,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围墙边已安排好一辆空马车,与车夫共同等著乘客的到来。
一名少年小心翼翼搀扶著冯素贞缓步而出。
「天香?你怎麼穿成这样?」明知陪伴冯素贞走出门口的不会再有别人,张绍民仍惊诧於对方的一身男子装束。
「张大哥…你还是回京里去吧!也不要再想什麼隐居了,父皇选出来的年轻人才都一个一个离开朝廷,没人可依靠的皇帝老兄一定很需要你帮忙,就算不是现在他将来也会需要你,所以不要再想隐居的事了好不好?」牵著冯素贞来到张绍民身旁,天香带著歉疚心情开口。
天香难得轻声细语的请求,字字句句落在张绍民耳中无异於晴天霹雳。
「但是、只有你们两个姑娘家上路太危险了!而且多个人照顾冯、冯姑娘不是比较好吗?」张绍民心急之下,差点又是一句冯兄脱口而出。
「嗯,我也是这麼想,所以穿成这样路上会方便点。」看了毫无情绪起伏的冯素贞一眼,天香露出苦笑。「张大哥,我很感激你的一番好意,可是如果你坚持跟我们一道走,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我明白了。」沉默片刻后,张绍民如同斗败公鸡般垂头丧气地答道。
没想到临行之际天香才提出分道扬镳,这让张绍民感觉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并非第一次被天香拒绝,然而不同於往日委婉的暗示,这回天香明确说出自己会令她为难,他如何还能厚著脸皮与天香同行呢?张绍民挪开目光握紧拳头,连指甲都陷入掌心也不觉疼痛。
与张绍民话毕,天香转而将视线移向苏铁声,而苏铁声也正好惊讶地张著嘴直瞪著天香看。
初会面时天香一身刻意的小厮打扮,苏铁声便误将她当成普通随从,即使后来天香换回女装,他仍以为天香仅是冯素贞关系亲密的朋友,却从没想过当朝公主竟会这般纡尊降贵照料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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