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关心。”疏离地后退一步,拂开他的手,程潜低垂着眼帘,表情平静而僵硬。程深脸上也是一僵,随即抿紧了唇,克制地转过身,面对着电梯出口。冰冷的电梯内壁映出两个人并排站立的身影,一个西装端整,一个打扮平庸,看着天差地别,怪异得紧。电梯里横亘着压抑的沉默,程潜还没从刚才的愤怒情绪里脱身出来,自然不想说话。程深则是心神不宁的,想着该如何打破他们二人今日来的僵局。
“……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轻咳一声,他绷直腰背,微仰起下巴,语气尽量平淡,可心中却难以遏制住焦虑不安的情绪:“原来程余远是个第三者,那个……你现在,是想弄清楚你父亲是谁吧。”
程潜垂着眼站在一旁,闷闷地应一声:“嗯。”
“……嗯。”不知所谓地也嗯一声,程深双手插在兜里,眼看着电梯到十五楼了,心中忍不住急切起来,懒得再细想,就道:“要不这样,我帮你查清楚这件事……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
耳中听着他这样说,程潜本就心烦意乱,胸膛中还横着刚才程余远点的火,当即忍不住低吼着打断了他的话:“程深,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被他吼得诧异,程深先是一顿,随即也有些羞恼。他咬一下后槽牙,刚要反问,程潜后续的怒火便接踵而至:“……你妈养你这二十二年究竟教了你什么?你的思维方式就不能正常一点么?上次帮了我,就要把我当禁脔,这次帮我,你想要什么回报?!”
“……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恨我,我真的不懂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你想要我服从你,我就得服从你吗?你帮了我,我就得无条件答应你的要求吗?你是不是不懂喜欢一个人应该怎样做?”这些话程潜早就想说了,无奈憋到今日才找到个契机爆发。在他看来,程深的所作所为莫名其妙得很,简直不可理喻。在某些方面,他简直就像个幼儿园小孩儿一般,既蛮横又幼稚。
程深被他骂得面颊铁青、目眦欲裂,看上去被气得不轻。然而程潜此时也在气头上,遏制不住地想要教训一番这自大又愚蠢的幼稚鬼:“你之前问我唐觐到底有哪里好,我就告诉你,他比你正常得多了!他知道喜欢别人应该怎么做,他知道一步步来,该关心就关心,该讨好就讨好,可是你呢!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答应跟你在一起,这二十二年间,我们说过的话有没有超过五十句,有没有?!”
话音落下,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死寂之中,电梯门缓缓打开,外头等待的人猛一看见剑拔弩张对峙的这两人,都是吓了一跳。程潜沉沉地呼吸着,双眼用力盯着他,嘴唇绷得很紧,程深亦是。两人僵持几秒,最后,在外面人群的低声议论之中,程潜沉默地转身走了出去。
莫名其妙的程余远,不可理喻的程深……程家的一切都好像中了蛊似的,扭曲分裂得令人愤怒!想到程余远刚才那惊慌的表情,以及程深死性不改的话语,程潜就气得全身发抖。早知如此,今天他就不心存侥幸地跑来这儿了……被恶心一回不说,还没得到任何信息,实在不值当!
不过,也不能说什么信息都没得到——抬头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程潜紧抿着唇,微微眯起了眼睛——至少,他现在可以肯定,程余远当年绝对做了亏心事!
忍不住开始想究竟要从哪里入手追查当年的事,程潜闷着脑袋,一路走到了申城城中心的购物广场那边。他拧眉苦想着,不经意间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到了这儿。看见商场综合体外头那些巨幅时装广告,程潜才突然想起,自己在超市打工的钱已经结算下来,他昨晚还寻摸着买件大衣给郦予初当做这段时间他们照顾自己的谢礼!正好走到了这儿,程潜也不想那件事了,摸着兜里的钱包就往商场里走。
在超市打工赚的钱不多,也就一千二。他在那些个品牌店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选中一件价格不超预算的深棕色羊毛大衣。郦予初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只要衣服不是太丑,穿着总还过得去……希望她能满意吧。
下午时分,程潜拎着衣服,又买了晚上的菜,这才回了郦家。看见他把那衣服拿出来递给自己,郦予初横在沙发上,先是怔忪地瞪了他几秒,随即一骨碌爬起来,猛地抢过衣服就去看价格吊牌。结果没找到,抬头望程潜,那厮弯着唇笑眯眯的:“……我把吊牌扔掉了。”
“你……你个败家子!”忍不住一巴掌呼到他肩膀上,郦予初气得是七窍生烟:“你钱多啊,给我买衣服干什么!我就算缺大衣也轮不到你帮我买啊,还把吊牌剪了,你出息了是不是!”
程潜被打得颇疼,只得伸手抓住她手腕,低声讨饶:“好啦好啦,买都买了,你就穿嘛,当我送你的过年礼物了。”
“过年……过个屁年,气死我了你!”把手抽回来忿忿地坐下,郦予初嘟着嘴,兀自气闷。一会儿翻起眼睛来看他,气鼓鼓地问:“你!……过年打算怎么办啊。”
他如今没了家,过年也不知道往哪儿去……程潜自然也是想过的,自己对于郦家而言是外人,这种节日,也不好赖在人家家里。想了想,他笑笑,说:“正好赚了点儿小钱,我就到申城周边走走吧,旅游过年,也挺时髦的不是?”
“时髦你个鬼!”又是一巴掌甩过去,郦予初的脸都气红了:“我就等着听你这些借口呢,花样挺多啊你!告诉你,我已经跟爸妈说好了,今年带着你一起过,我回老家,你也得跟着回!别想跑……听见没有!”
看着小姑娘这喊得拼尽全力的模样,程潜立在她跟前,吸吸鼻子,眼底一下子有些热:“你干嘛啊……”
“我那天把你拖回来就想好了,怎么的也得把你忽悠上我家的户口本……现在户口本上不了,我认个哥哥不行吗?!你现在这样,没钱用,又没地方住,我怎么可能丢着你不管?你想得美呢你!”吼着吼着,郦予初也湿了眼睛。她不禁扑上去一把抱住程潜,用力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呜咽出来……虽然知道,怀中这个人不可能永远独身,唐觐和程深都还记挂着他,到了某天,他们肯定要来把他抢去……但她仍然忍不住,想要再把程潜留久一点,拦着他,拖着他,再为自己争取一点朝夕相处的时间。
这个寂寞而温柔的人……如果不能成为他的伴侣,至少也要成为他最信赖的人。
第66章 意外之客
以往过年,唐家老爷子会从瑞士回国,在唐家大宅跟小辈们一起过,今年也是如此。年二十七那天,唐喻唐觐被勒令去飞机场接爷爷,本来喊陈叔也去,结果那位大叔居然老脸一红,说不去。唐喻一路笑到车上,还跟妈妈发短信:陈叔为啥脸红呀?
不一会儿,尹慧文短信回过来:昨天你爷爷给他发信息,说想他了,他不就脸红呗。
“啧啧啧,”望着这回复,唐小鱼儿靠在后座上不禁啧嘴,“哥,你说陈叔他干啥不跟我们爷爷在一起?爷爷都追他两三年了。”
“差了个辈儿,抹不开面子吧。”淡定地开着车,唐觐细想一下,陈叔好像比自家老爸还要小个两岁的。这样算起来,比爷爷小了近三十岁……虽说真爱可以跨越年龄,但乍一想到那个数字,还是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不过,估计还是有另外一个原因——当年陈叔一出狱,想着的就是找他初恋女友。虽然后来听熟人说他刚进监狱,那姑娘就跟别人在一起了,大家都说那人怎么这么薄情,可陈叔就是对她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而说起他和唐老爷子……这两人也是挺有故事。当初陈叔刚来唐家做管事,唐老爷子听说他有前科,罪名还不大好听,心中很是不满过一阵子。虽然他嘴上没说,但那段时间跟俩儿子打电话,语气总有些冷冰冰的。一开始唐闯唐慎没想到这茬,就悄悄地问妈妈。唐奶奶说,他死脑经,觉得你们招了个坏人进家门呢!一直到后来,他回申城过了一次年,了解陈叔的品性之后,心中的不悦这才消散干净。
后来过了几年,唐家奶奶过世,唐老爷子一人独居瑞士,身旁只有几个佣人伺候着。三年前,老爷子下楼不慎摔断了腿,就是陈叔去瑞士照顾的。那段时间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之后,两人就慢慢开始你追我躲起来了。
“其实我觉得咱们爷爷还挺帅的,看着也年轻,跟陈叔站在一起……嗯,应该蛮相配。”到了机场,唐喻跟哥哥一边往航站楼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嘀咕。唐觐瞥他一眼,低声笑:“你意思是说,陈叔看着显老?”
“哎我可没说这话啊!”收起手机,唐喻得意地哼哼两声,垫着脚往出口处张望。不多时,一个年轻的Beta小伙子推着个大箱子,并排着个气势慑人的老爷子走过来,脸上笑眯眯的:“大少爷,二少爷!”
“贺晋,辛苦你了。”拍拍那小伙子的肩膀,唐觐笑着走到老爷子身前,乖乖地一点头:“爷爷,坐这么久飞机,累了吗?”
唐老爷子理着个老绅士头,表情严肃,身板挺直:“嗯,还好。”说着,脸庞扭过来,眉头蹙着望向自家大孙子:“……陈博平呢?”
“啊,他啊……”咋舌地挑挑眉,唐觐刚想着该怎么说,一旁唐喻就探头探脑地钻过来了:“爷爷,陈叔他脸红呢,不好意思来!你快跟我们回去吧,回去就能看见他啦!”
听了小孙子这话,唐老爷子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矜持地点点头,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老爷子一回来,唐家素来平静松弛的日子瞬间紧了起来,该买年货的买年货,该装饰家里的装饰家里。老爷子传统,窗花对联什么的一个个盯着,一个都不能少。正好,公司也放年假了,只要老爷子觉得哪儿不满意,立即一个电话打给儿子孙子,让他们赶紧改正补救。
这不,昨天觉得那对联不满意,老爷子说,这对联,还得XX大学谢教授写的好,我给他打电话。阿觐,你明儿去拿,顺便给人家问个好,联络联络感情。于是一大早的,唐觐就开车去了。申城的年关似乎总要下雪,外头现在白茫茫的一片,行人们都神色匆匆。从家里那闹哄哄的氛围中脱身出来,唐觐不紧不慢地开着车,总算有足够的余裕在心里慢慢念起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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