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人……”重烈没有接话,只是定睛瞧着来者,敞开的城门,黑暗甬道之中,仍有许多人影在那里逗留,不知究竟在等待些什么,这让重烈心中警惕,有一种并不太好的预感。
开道之人就在离重烈三米的距离停了下来,而那坐辇则停在离重烈六米的位置。
重烈在等待,想听听究竟来者会说些什么,但半晌只听见风声从耳边刮过,空气之中有细微如同蚊虫闪动翅膀的声音以外,便再无其他响动。
重烈觉得自己的耐心在被一点一点耗尽,看着面前那面无表情的宦官,只觉得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刚想要发作,却只见那白色坐辇之中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雪白如同春天的樱花粉瓣,微微招了招。
“看起来是个皇女?”重雅大喜,凑近皇兄的耳朵咬道。
不像,重烈心中这么直觉,那隐约人影之中的,怎么看都似一个纤弱的少年。
为首的宦官因帐内人的召唤而诺诺凑了上去,跪身侧耳点头,便提高声音开口道,“很抱歉我的姗姗来迟,敖烈国主陛下;我便是父皇选中之人,望陛下能遵循承诺,护我周全!”
那宦官假装威严的声音却压不住女气的尖声妖气,便让这原本应该庄重的外交辞令变得滑稽无比。
莫大耻辱,这让重烈嘴角抽动了几下,手下意识伸向了腰际长剑,握住,“护你周全?”他压抑住怒气硬冷道,“我们的约定,是各选一人,若相同方保其性命,若不相同,则全体格杀,我为何要护你周全?”
宦官又跪身倾听那帷幕之中的声音,半晌起身朗声道,“世人虽传敖烈主言而无信,但此事为敖烈主当众军士百姓之面许下承诺,定会遵循信守。”
宦官那妖声妖气的调子,让重雅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人如此光明正大说皇兄言而无信,倒是破天忽地一次。
“自然!”重烈提高声音不耐烦道。
“鲜风国主子嗣共有十二名,二皇子年幼早夭、六皇女外嫁他国、七皇子战死沙场……”宦官仍不急不慢缓缓说着。
重烈打断其听着极度不顺耳地声音道,“我自不会选那些已经死了或者离宫的人,既是与神族后裔定下的契约,我自会遵守君子之道。”
宦官笑了,那抿嘴低头捂口的姿势,显然是学了那帷幕中之人的姿态,即便是不男不女其貌不扬的宦官所学,竟然让重烈有了一种惊艳的错觉,不禁仔细看向帐中那个隐约的身影,心中思量着究竟所坐何人?
正思绪飘散之际,便听见那宦官拍手两下,从远处城墙昏暗的甬道之中,便传来的整齐划一的脚步之声。
一群身着白色丧服的宦官,驾着同样披麻,双角扎白花的牛车,缓缓从那城门的昏暗甬道之中驶出,一共七架牛车,当第一件漆红色的物件完全呈现在阳光之下时候,重烈看清楚了那是一尊漆红色棺材,玄色牌位之上用烫金篆书写:“鲜风国明兆主”。
接着,是另外一具略微朴素的棺材,上书鲜风国太子之名。
紧接着,是第三具、第四具……
重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尸体和棺材他见得太多太多,但如此突入其来的死亡,仿佛在向他高调宣言着抗争。
那七具棺材终按里面长眠者的身份高低成列在城楼之下,宦官们下车垂手垂头而立,悲鸣凄凄。
“所以,陛下只能选择我……”重烈终于听见帷幕中细若游丝的声音,轻柔如若夏日之虫鸣,带着少许沙哑的少年音色,入耳带来内心奇妙的微微震动。
“你究竟是谁!”重烈翻身下马,箭步上前至坐辇边,撩起那白色的帷幕,终于看清坐辇中之人。
那是一年方十六的少年,皮肤因长年不见阳光而呈现一种病态的白皙;似还未弱冠,长发简单束在脑后,落在软枕之上。
他穿着一袭白色锦帛之服,松松垮垮便更显得他的身形瘦弱。
都说鲜风国皇族是神的后裔,风度翩翩,各个均美若仙人、有令人惊艳的过目不忘之容貌,可打量面前这少年,却只有一副病容之脸。
唯有那双黑色的明亮鹿眸,闪烁生辉,一瞧着,重烈便觉得自己仿佛被吸引了进去,难以挪开自己的视线。
“我是如今鲜风国皇嗣的最后一人。”少年开口,没啥血色的嘴唇嚅嗫着,重烈终于知道他为何需要宦官传音,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方能听清楚那毫无中气的少年所言,“十二皇子,风夭年。”
重烈觉得手心的竹签攥得太久而有些发烫,微微汗湿的感觉一只蔓延到身后,竟突然有一种被什么巨大恐惧攫住心神的感觉。
虽然只是一瞬,却足以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不适。
下意识看向掌心竹签之上的名字——风夭年三个字赫然在目。
纵然鲜风国用如此激烈的行为保全了这个孩子的性命,但如此的不谋而合仍然令其心中顿生敬畏。
神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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