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左延看到这字迹时,心头总是说不出的温暖,仿佛夭年就在身边,轻而柔和的音调如沐春风,心便如同春暖花开一般,如水一般荡漾。
但今日,映着那皎洁的月光,那惨白的布匹之上,干涸的血液却是怵目的褐色,尚未看到所书如何,便觉得心疼若刀割,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吾今将神血赠与左卿……”左延艰难读着上面的字,耳畔便仿佛听见了风夭年的声音。
他仍然是平和而温暖的,淡然又洒脱的,可今时今日,却为何不能在他心中吹入春风,却仿佛如冬日湖面一般,冷得自己一沉入海底……无限悲凉。
“即是将鲜风托付与你。
吾命不久矣,他日魂魄西去后,赤帝后裔一脉皆灭,国之将乱。
吾有私心,但请君勿辞王座。
左卿年少勇武,唯缺丰满羽翼,当日鲜风遇困,而西部异姓诸侯具涵王闭关不出,明为明哲保身,实为觊觎王位。
不义之人终失民心,今左卿携神血与吾手谕,伺机取而代之,必有胜算。
若君得西部险峻之地、彪悍之民,修身养性、假以时日,定可光复鲜风,传承赤帝教义。
此文既得君亲睹,证遗山族人荀月山为可信之人,勿负。”
“这是陛下的遗物。”荀月山将一枚半透明的琥珀小瓶子放进了左延颤抖的手中,晶莹剔透的琥珀黄容器中,充满了鲜红的液体,“是陛下的神血。”
“夭年……”左延呢喃着握紧手中的瓶子,直到那容器如自己的体温一般温暖,方感觉到自己的心,却已经是冰冷的。
他的夭年已经消失了,只留下这一封残忍无情的信件,将复国的重任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以及这一瓶曾流淌在他身体的血液。
这便是他给自己的交代么?
“不!夭年!风夭年!”他撕心裂肺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无人回应的山林之中回荡。
满是绝望与凄凉。
虽然不能说是后无来者,但敖烈国主——重烈六年征战所创下的硕果战绩的确可谓史无前例。
六年之内将敖烈的疆土扩大了约三分之一有余,不但平定了在西北方不断扰乱的游牧民族,更组建了一支比先王统治时期更为强大的铁甲骑兵。而如今仅仅用了五个月不到,便破了那传说中神血后裔统治的鲜风之国。
这一切,都足以让敖烈国的上下民众欢欣雀跃好一阵子。从最边缘的狼脊城到北边腹地的都城沉月都,百姓早早就备上了美酒佳肴、鲜花铺地、鼓乐夹道、张灯结彩,翘首等着那年轻的王者骑于那匹雄赳赳的过隙黑驹之上,走过万人敬仰的歌功颂德之路。
这是难得亲睹他们年轻俊美国主一面的机会,无论是拄杖蹒跚的老人、还是被父母怀抱的婴儿,都穿戴打扮得整整齐齐,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更何况,此次还能见到传说中神嗣的鲜风国新王陛下,虽然赤帝教义自重烈登基之后便在整个国内衰败,但仍有不少笃信教徒怀着复杂的心情列队等待,渴望一睹神嗣风貌。
他们瞧见了第一武将独孤休,白马华服、器宇轩昂。长发以金冠高束在头顶,鬓发垂落随风而动,凤目樱唇,竟比画中美人更美上几分。
亦瞧见了国主的亲弟——玉城公重雅,一路懒散风雅,斜靠榻上,眉眼微醺,白面泛红,不住向着那人群之中面容娇好的女子抛出迷人的微笑。
可国主陛下却居于十二人抬着的一盏巨大金辇,辇顶四方上翘,每一角均悬有金啷当,金红色帐幔垂落,将内里遮地严严实实。纵使民众如何欢呼赞美,那金辇之中似乎无人一般毫无动静。
而风夭年,则连个坐辇的影子都没瞧见。
从军中开始到百姓之中,谣言便随着这大队人马的回都城之路而慢慢四起。
鲜风国新王陛下——风夭年死了。在鲜风国的山林迷宫之中,某一天的夕阳之下,有数百名重烈的心腹精兵目睹了这一过程。
在那山林茂密、层峦叠嶂的深山之中,他毙命于敖烈国主重烈的短剑之下,并由重烈亲自葬于其最后端坐的青石之旁。
那日,夕阳鲜红、晚霞漫天,风夭年尸体入穴之时有兵士称,看见一条金色的巨鹿形光芒,从那层叠的山峦之巅飞升入空中,转眼便消失了。亦有人称曾在深夜寂静之时听见过风夭年细微轻柔的声音,仿佛念着鲜风国的祭祀祷文一般,随着那北国的寒风颇为渗人。
传言神乎其神,若未有陛下证言,如此重大之事便终将是谣传。
可,似乎认定了要将那风夭年的生死变成一个谜,陛下始终三缄其口。
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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