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雅一个人凑着灼灼烛火看完奏章,只觉得眼皮打架浑身酸痛,匆匆洗漱躺下,竟然沾了枕头便陷入了梦乡。
皇兄的床太硬,睡了这几日只觉得浑身难受,便觉得即便再困再累也睡得不深沉。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竟觉得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熟悉不已的味道,仿佛从刚从娘胎开始便闻到着一股子味道,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究竟出自哪里。
重雅觉得浑身沉重,似乎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竟然听得耳边有脚步声音轻柔和缓向这里靠近;重雅不排斥和警惕这脚步声音,因为太过于熟悉太过于亲切反让自己有了些许期待。
听着听着,觉得那味道离自己越来越近,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耳边呢喃着:“我亲爱的儿啊……为何不来见见母后?这些年来……为娘好想你……”
“母后!”重雅想睁开眼睛,却只觉得眼皮千钧动也不能动,就听着耳边的熟悉声音呢喃重复着。
“母后只爱你一个啊……只有你一个啊……我亲爱的儿啊,重雅。”
重雅想要反驳,想要提醒母后,还有远在鹊翼朝为质子的皇兄重烈,不要因为距离的遥远而忘却了彼此的母子亲情,可心底里却慢慢腾升了一股子异样的恐惧之感。
那曾经不愿意想起,想要努力忘记的回忆,便似乎一股脑冲进了脑海。
鲜血……怵目惊心一地的鲜血……
有人躺在其中挣扎呻吟,痛苦挪动着身体……
重雅想闭上眼睛,可视线却无法从那血泊挪开,一步一步走近,便看着那个躺在血泊中的人,并非国色天香的母后,而是一个年轻的少年……
他有一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庞,一双英武俊秀的眉毛——那,是自己的兄长,十六岁的重烈。
鲜血从他的背后喷涌而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而站在一边冷笑狰狞的女人,竟是自己的母后——司马凰。
她重新举起了手中的短刀,想要给那血泊中的少年最后一击,“让重雅为王,就当你在鹊翼朝死了!”
那明晃晃的短刀滴着鲜血,映着清冷的月色,如同白骨一般森森寒光。
“不!母后,不可以……”重雅尖叫着坐了起来,发现鼻翼之中根本没有司马凰长年使用的特质香料的味道,空气很清新,方才点燃奇异香料只剩灰烬在香炉之中,青烟一缕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整个鳞屋静悄悄的,无人。
夜,如此孤独!
“母后……皇兄……”重雅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踉踉跄跄从床上爬了起来,撩起外套便推门而出。
回忆仍然破碎,却不再如往昔那般如幻似梦。
这是他曾经真真实实经历过的一切,那一场鲜血淋漓毫无骨肉之情的冰冷宫变,冷得他想要忘记,忘记那个慈祥温柔的母后,如同恶鬼一般冷酷的嘴脸。
独孤休策马向着中郎将府而行,马蹄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发出清澈的回响。总是早出晚归的独孤休早就习惯一个人的夜路,可今日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背后有人跟随一般,心中便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他向座下马背猛抽了几皮鞭,夹紧马腹加快速度,想着或许是自己对明日的祭祀过于担忧而产生了幻觉。
可就在转弯即将行入中郎将府门前的大道之时,突一个身影上了马背,从后面将他扯入了怀中,如此悄无声息如若鬼魅,可身上的檀香味道却出卖了他的身份。
“云霄……贺!?”独孤休想转过脸去,却因对方的手探入了衣襟摸着自己的胸膛,整个人下意识蜷缩起来。
“别躲,美人。”那人一手抚弄独孤休身前,一手牵过马缰便脚下用力,麻利转过马头,向着背离中郎将府的方向而去,“几日不见,可想死我了。”
“忙你的事去,滚远点!”独孤休吼道,在云霄贺的怀中拼命挣扎,可马儿颠簸,那人却似乎生根在马背上一般,桎梏地自己没法用力。
“若不是以为你受了重伤,这几日我又怎会轻易放过你?”云霄贺笑道咬着独孤休耳垂低语。
“我的确是受了……重伤……”独孤休硬道,“反正你心狠手辣,又怎会心软半分。”
云霄贺啧啧摇了摇头,叹息道,“美人,怎说得好似你的伤是我给的一般,明明就是另外一个比我更心狠手辣的家伙,你怎的还偏心袒护他?”
“身为武将自是将头提在剑上过日子,只怪我技不如人,又为何怪罪他人,倒是你,鹊翼朝国主陛下,不好生治理自己的国家,却来敖烈国兴风作浪,怎让我以礼相待?”
“礼?”云霄贺邪魅一笑,“什么礼能比你更来得体面?”说着手已经不安分地向着独孤休的溺袴前进。
独孤休哼了一声,松开身体伏在马背之上,咬牙道,“你想做什么随意,反正你随性自私惯了,张狂妄为惯了,只求陛下早点放我回去,明天一早,我还要进宫筹备秋获祭之事。”
“休……”云霄贺怀中力道松了半分,却瞧着独孤休根本没有挣扎,比往日更为服服帖帖。
他是真心想快点结束与自己呆在一起的时间,是真心厌恶自己所言、所行、所作、所为……厌恶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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