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军都已准备完毕;卫庄一声令下,万余韩国步卒紧跟在五百赵骑之后,合力向着秦营奔袭过去。
差不多同一时候,秦军大帐中,中军李信正在挑灯夜读一道紧急文书。
这是信使快马加鞭从北方送来的一份战报,由前将军杨端和亲笔书写。信上所述,大略是假上将军王翦亲率十万铁骑出太原,取狼孟,在番吾附近与李牧率领的赵军主力遭遇,双方会战,各有斩获。后来李牧伏兵尽出,我军损失略大于赵军,已后退九十里扎营;而李牧坚守阵地,并没有追击。王老将军以为,此战可见赵国军容犹盛,实力尚存,想要一战亡赵还不到时机,不如从容退兵,等待上卿顿弱在邯郸的活动有所收获,再发兵不迟。另外,漳水南岸的联军久攻城不利,长期相持下去,恐怕韩魏两国要生异心,不如也及早撤军为上。
李信愈看皱眉愈紧,最后连带绢书一起握在手里,斗大的拳头狠狠一擂案几,自言自语道:“大军开拨,岂可无功而还?想当年武安君率七万甲士孤军深入鄢城之下,屡攻不克,相持数月,最后一战破城,下鄢郢,烧夷陵,逼迫楚王迁都,是何等赫赫之功;如今我军在此不过十余日,又无粮草后患,却急着要退兵了,这倒是什么道理?”
他胸口呼吸起伏,好一阵子才冷静下来。旋即又想,杨端和此信,语意不过是劝诫,倒不是假上将军发来的军令;如果我军趁这几日一举攻破赵长城,陈兵邯郸城下,不也是一件稀世大功么!想到此处,李信顿觉热血冲喉而上,恨不得即刻提剑跨马,冲出营外拼杀一番。
灯上的脂膏即将燃尽。他斜眼看了看一隅的刻漏,已经接近三更时分了。
就在这时,耳内渐渐地传入一些若有若无许的嘈杂人声,似近还远,有如远山上的松涛。
“报——”
还未等他侧耳倾听,一名秦兵气喘吁吁地掀帐而入,扑跪在他面前。
“赵人连夜偷袭韩营,韩军已然溃败,正向我军方向退来!”
“什么!”李信拍案而起,匆匆走出大帐。他登高遥望,但见东面韩营处火光冲天,无数晃动的影子在军帐间奔走呼号,熊熊烈焰中飘拂着不知多少赤色的赵军旗帜。
“探子传回的消息,赵国在长城一线的防御总共不过千余人马,竟然还敢出兵夜袭,真是好胆量。”他咬牙恨恨道,“不过就算如此,韩人也未免太过不堪一击了。”
“报——将军!西面的魏营也遭袭,营中着火了!”
“什么!”李信惊怒,“赵国到底来了多少人!!竟有余力分兵攻打韩魏……难道斥候的情报有误,司马尚手下的兵力远超我们所料……”
“将军,韩魏溃退,是否要分兵救援?”部将急急请示道。
“救他们?哼。”李信看着火焰,眯眼冷然道,“倘若赵人计划诱引我军主力两下救援,令我军营寨空虚,妄想趁乱袭取,我们不就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所谓敌志乱萃,利其不自主而取之,真是老掉牙的计策。”
李信不会说出口的是,他向来看不上韩魏两军的战力,也根本没把两国当做盟友;就算他们全军覆没也没什么可惜的。然而这种想法正中了卫庄下怀。
其实卫庄的计划细数起来极为简单:韩魏两军先各自做出被袭兵败的假象,然后步卒在赵国骑兵的带领下先后冲击秦军营寨;进攻时只打出赵国旗帜,并且赵人以牲血涂面,韩人也以牲血涂面,加上夜色昏暗,火光摇动,远远看去不知有多少满脸赤红、凶神恶煞一般的士兵呐喊着冲杀过来,顿时令秦军误以为赵人来了千军万马,在士气上先输了一筹。
虽说秦国军纪森严,士卒往往全甲而眠、枕戈达旦,一听到警讯便纷纷出帐迎敌;然而毕竟太过仓促,许多人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便中箭倒地,陷入一片混乱。
第一波箭雨过后,秦国的士兵大多还来不及反应,五百赵骑已经飞一般地杀入阵中,利用骑对步的巨大优势,居高临下、纵横劈砍,一时间秦营中惨叫不断,血肉横飞。一名头戴白翎的悍将冲在最前;他披着一领赤色披风,血染重甲,满脸猩赤,一杆长戟左突右挑,如入无人之境,真正有如杀神一般。
李信正焦头烂额地指挥着全军列阵御敌,一转头,目光便被这人牢牢吸住了。他咬牙切齿,大喝道:“来将通名!”
那人转头,一双黑眸中神采灼灼,有如寒夜飞星一般;嘴唇仿佛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盖聂心中很是为难,眼下貌似是个扬威立名的好机会,可是如果自己大喊一声“赵之百夫长葛大是也!”总觉得不能起到震慑敌人的作用;何况师弟尽在咫尺,如果这么一喊,保不准他会羞愤交加、气急败坏,干脆从背后捅自己一剑——
他一戟震退数名斜侧面冲来的刀斧手,此时,一个刻意压得嘶哑老迈的声音已经代他大吼了出来:“赵大将军、代郡太守,武安君李牧在此!!尔等速速受死!!!”
盖聂一听便知是师弟的声音。可惜卫庄现在一身黑衣,又弃了白马,混在乱军之中,似与夜色融为了一体;而这一声喊也是从丹田发出,借由内力传远,令人无法辨认他此刻身在何处。
李信气得七窍生烟——且不说李牧什么时候练成了返老还童之术,单从战报里看,此人前两日还在番吾与王翦老将军交战,难道他还能有日行千里、分身化形之能不成!
“小贼休要妖言惑众,乱我军心!!”他拔剑出鞘,怒吼道,“牵我的马来!”
“将军!将军!”又一名满脸溅血的军士冲了过来,急报道:“马棚走了水,战马惊了!!”
“什么!!”这下对李信的打击更是巨大。战马无论在哪一国都是极为宝贵的,营中的马厩一直有重重岗哨日夜把守;此时着火,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难道我军内部,也混入了他们的奸细不成!
他猜的没错。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卫庄便派一名流沙之中轻功极佳的刺客,唤作无命的,偷偷潜入了秦营之中,放出了那十几个次日便要被斩首祭旗的韩魏逃兵。这些人绝处逢生,自然分外感激涕零,愿为效死;无命领着他们潜伏到马厩附近,一听营中杀声四起,便趁机放火、令马匹惊惶失措,四散奔逃。
乱,乱,乱。这便是卫庄要的效果。他很清楚,韩军的战力在七国军队之中并不算强,而敌人却是号称天下第一的秦国锐士;只有寄希望于对手的混乱,才是取胜的保障。
当然,盖聂率领的五百骑兵战力实在彪悍,令他内心既羡且妒,这是他不能也不屑承认的。虽然赵人大多并没有多么高超的武艺,连带师哥本人也只是舞着一柄又长又笨的戟,全无纵横传人的出尘绝世、剑耀九州;然而用来冲散敌人的阵型、分割包围、配合步兵的进攻,倒是格外实用。
夜间忽然南风大起,火仗风势、风助火威,眼看这场血腥的争斗也已激化到火焰一般:双方的士卒都在不断减少,积尸遍地,旌旗摧折,哀嚎声强灌入耳,飞溅的血花碎裂天际;中军大帐之前,李信双眼血红,挥舞着佩剑,高声督促全军猛攻。
忽然,秦营四面狼声四起,凄厉的啸声让厮杀中的众人心神为之一震。
“这是什么?”卫庄一剑将一名秦兵劈作两段,蓦地一个起落跳到盖聂马背上,问道。
盖聂倒是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军之中有当年中山国的王族、白狄人的后裔,他不但精通祖上传下来的驯狼之术,还发明了一套以狼声传讯的秘法,比烽烟、旗语还要可靠。他既传出消息,援军很快便会到了。”
卫庄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不多时,果然有阵阵擂鼓般的马蹄声从北面传来,竟是司马尚亲自领军赶来。李信心知大势已去,便带着残兵向西南面邺城的方向退却。卫庄盖聂联手从后方掩杀了一阵,由于韩人几乎全是步兵,盖聂这边也人困马乏,终究还是没能追上。
“该死的魏豹。”卫庄咬牙道,“此人首鼠两端,虽在营中放火作乱,却根本没有出兵阻拦秦军的去路。”
盖聂望着西面的火光出神,道:“放走了秦人,之后恐怕会对韩国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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