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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仅余一线光辉。

该隐闭上眼睛，等待着他已等待太久的短暂痛苦降临。

刀刃刺进该隐胸膛，急剧涌出的血顷刻染湿前襟。Dean向前推进手腕，刀柄贴在该隐胸口，年长者在痛苦中举起手用力捏紧Dean的手腕。这一下，像是感激，又像是惋惜。他终于露出开怀的笑容，在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满天星辉之时满足地倒在他从来不肯费心拾掇而生满荒草的院子里。

身体在短暂抽搐之后最终失去生气，血色迅速从该隐的脸颊与嘴唇上褪去。生与死不过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失去了“生”，死突然就凸显出它灰败狰狞的面貌。

刀离开手掌，平和远离身体。Dean喘息着，该隐已经死了，胸膛里的心脏剧烈撞击着，一丝恐惧贴着他的颈后滑下脊柱，他吞咽着，不敢回头去看Sam。

这一刻的静待宛若凌迟。

Sam站在原地不敢动弹，黑夜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降临。该隐死在Dean的刀下，Dean还站在该隐的尸体之前，Sam的视线一刻不敢离开Dean，惊恐如同过去臆想中的魔鬼，在他脑中吐出温柔却恶毒的句子。

接着，他看到Dean的身体动了一下。那一刻，他的身体也忍不住跟着颤抖了一下。Dean没有转身，只是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慢慢佝偻下身体——接着又动了一下，肩膀震颤着，手臂弯曲。

Dean痛苦地跪倒在该隐的尸体之前。

Sam听见他的呻吟声。

他想叫Dean的名字，但在那之前，他已经冲进院子，跪在Dean身边将他抱住。

“Dean！”

Sam扶住Dean的后背抱起他，却发现他的胸膛整个塌陷下去。茫然无措地抬头看向Dean的脸，Dean还呻吟着，嘴唇上全是从喉咙中涌出的血。

“Dean、Dean！”Sam慌乱叫着他哥的名字，一时慌乱得手足无措。他伸手贴上Dean的胸口，却发现他哥的肋骨像是被什么东西压断了一样，皮肉之下的骨骼软绵绵的，好像再用力就能感觉到他已经被压碎的内脏。

惶惑异怖地倒吸了一口气，Sam移动着他根本无法抑止颤抖的手，却发现怀中的Dean身体再次不自然地僵直了一下，接着他的左臂便绵软地落在了他身上。

Sam没发现自己又哭了。

他没看见自己的眼泪不断滴落在Dean脸上。痛苦中一息尚存的Dean察觉到他弟弟在哭，他艰难张开沉重酸涩的眼睛，Sam通红的眼睛与鼻尖在这一刻让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愈痛。他咬了一下舌尖，屏息吞下即将呼出双唇的呻吟，强忍着，沉默，甚至试图想让Sam离开这里。

别看。

回家。

Dean身上的骨骼几乎全数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碾压粉碎，他呛咳着吐出鲜血，却始终压抑着不让自己再发出哪怕一丝的痛苦呻吟。Sam叫他名字的声音已然沙哑，眼泪却依旧如骤雨汹涌落下。

这比他在书房里经历的所有绝望加起来还要绝望，漆黑的粘液包裹着Sam剧痛收缩的心脏，他嘶声哭泣着，却再也叫不出Dean的名字。

Dean所遭受的最后的痛苦，是他在Sam怀中被那股不知由何而来的神秘力量拧断颈骨，呛咳骤然停歇，他再也无需压抑自己弥漫着血腥味的呻吟与沉重喘息。他的眼睛依旧碧绿动人，灰败却已经爬上他的脸颊。

在这之前他还试着说话，让Sam回家。

他想告诉Sam，这样的死亡并不完美，因为他没想过要让Sam经历如此的痛苦。

但他没有说。

声音卡在了他被折断的喉咙里。

他刚刚吸入一缕空气，便再也没有呼出。

戛然而止。

Sam呆愣着，颤抖的手指悬停在Dean的脸颊一侧，迟迟不敢落下。他还试着叫了两声Dean的名字，而他哥却连痛苦急促的呼吸都不肯回应。

星空之下冰凉的空气被吸入鼻腔，Sam还怀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却在冗长的沉默中被击溃。

他抱着Dean的尸体放声大哭。从没有人允许他如此哭过，就算在他只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和兄长都告诫过他，男孩不能哭。

可是现在，对他说过这句话的人都死了。

“Dean……Dean，Dean，Dean……不，”Sam抱紧Dean，颤抖不已的手指却恍如恐惧般不敢用力触碰Dean的身体，“求你，求你……不……”

他呢喃着Dean的名字，呢喃着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单词和音节，在星空之下拥着Dean，他弓下身体，高耸的脊背如同一座缄默的墓碑。

哀痛绝望盈满每个毛孔，天空仿若在旋转。那些蛰伏于皮囊中的深沉欲望与贪婪在Sam的身体中却被他此刻的哀戚唤醒，但他只是痛哭，只是专注于此刻他再也无法挽回的Dean，他的皮囊，他的灵魂，或者他的良善与邪恶——在这一刻，他顾及不到那么多，在这一刻，它们都是无物。

力量在身体中骚动，风声扫过落月教区广袤的森林，黑烟蠢蠢欲动，恶魔们低吟着，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慢慢积聚、酝酿，正在膨胀。

即将变作不朽。

恶魔们欢欣鼓动。

“我们来做个交易，好吗？”Sam的睫毛上还沾着眼泪，他哑声说着，慢慢吻了Dean满是血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