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仍是热闹之极,猜拳的、罚酒的、道喜的声浪此起彼伏,曾经的草包,如今威振八方的大将们围着以屠夫(刀哥)为首的教官们不停地聚众“报仇”,把海量著称的岳崧和孙贺喝得几乎想弃阵而逃,沈捷廷也早已站立不稳;另一边,新郎官也被一干兄弟团团围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子孙满堂之类的祝福不绝于耳。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如韦成涛和岳老爷子等则由着他们玩闹,笑容可掬地边吃边交谈。
高凌找了个角落悄悄地坐下,眼前的喧哗吵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刚才喝下去的酒在胃中翻腾灼烧着,强忍着不去捂腹部,右手支颐撑在桌面上,脑中乱糟糟地理不出头绪。不一会儿,就听耳边尚清轻唤:“殿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高凌抬头,正对上小胖子略显焦急担忧的眼神,淡淡一笑:“我没事,可能刚才喝得有点急,歇会儿就好了。”
“那,我去拿醒酒汤。”说着就要出去,被高凌一把扯住:“不用,这点酒还醉不倒我,别惊动人,扫了大伙儿的兴,你去玩吧,我休息会儿就好了。”高凌脸上微酡的酒意让尚清轻易信了,答应了一声离开。只不过到底不太放心,过了会儿回头看,只见高凌正夹了筷菜细细咀嚼,才重新加入欢乐的人群。
难得有机会可以放开量喝,又值新年新喜,这些年轻气盛的将军们酒兴极高,而且十殿下说了,除了司擅,随便灌醉哪个都行,于是孙贺被灌得几乎要讨饶,急中生智大叫一声:“王爷呢?兄弟们别又给他溜了!”众人才发现袁峥不见了。有几个胆大的瞪着醉眼找了一圈,把袁峥从院里硬拉进来的时候,那小娃娃还盘踞在安疆王脖子上不肯下来,“爸爸爸爸”叫得欢,最后是他的正牌爸爸沈捷廷硬给抱了下来,还惹得孩子大哭不已。
有人开玩笑:“沈捷廷你儿子怎的连爹都认错?看来你待儿子不够好,看这亲热劲儿,不如让王爷认个干儿子吧!”
有人取笑有人起哄,一片喳呼声中,袁峥脸色开始尴尬,偷偷去找高凌身影却未果。
沈捷廷尚存一份清醒,大着舌头解释:“这小子笨,快十四个月了连……连妈都不会叫,逮谁都……都叫爸爸……我亏……亏大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许多人抢着去抱孩子。薛刚更是叫着:“来,也叫我一声爸爸来听听。”抱到了孩子结果反被尿了一身。下人赶紧给他去取衣裳来换,顺便把孩子抱去给他的奶娘。军医大人满不在乎:“童子尿,好兆头,我要发财了!”
大伙儿笑得更响,袁峥更是拍着大腿嘲笑他钻了钱眼。这一来又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来,对王爷开始了新一轮的围剿,害得袁峥追悔莫及。
酒冷宴残,岳崧看看一群喝得东倒西歪的家伙,大手一挥:“差不多了,兄弟们,闹洞房啊!”带头歪歪斜斜地往外走,还没喝趴下的全跟在后头大声商议着捉弄新人的花样。高凌指挥侍卫们把醉倒的人安排到客房休息,尚清和小四架着已无法自己行走的袁峥返回荷田居。
高凌亲手为袁峥擦身换衣,再喂下醒酒汤后才轻轻扶他上床。袁峥本想自己动手,无奈已是力不从心,手脚俱都不听使唤了,只是看着仔细服侍自己的人不停傻笑。
高凌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睡觉!”
“我要你……陪……呃……陪我。”打个酒嗝,还是傻笑,试图来抓他的手。
高凌暗自庆幸,好在他喝醉了不发酒疯,要不属下们都在呢,丢人可就丢大发了。轻轻把他的手臂塞进被子,又掖掖紧:“你先睡,我去洗漱,马上就来。”
“我……我等你。”
等他洗漱完回来,袁峥已抵不住睡意,闭上了眼睛。高凌坐在床沿凝视他平静的睡颜:略显沧桑的脸算不上英俊,眉梢眼角却自有坚毅的气质,令人心安。空气中飘浮着酒香,高凌慢慢俯下身去,脸贴着他的,呼吸相闻中,暖暖的感觉从紧贴的皮肤上传来,烫得高凌眼眶泛红,双手抱住他身子,轻声问道:“袁峥,你喜欢孩子,是吗?”
醉得迷糊的人“嗯”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回答:“孩子多可爱呀……”翻个身又睡得人事不知。
高凌缓缓直起腰,想起以前曾开玩笑地试探过他这个问题,当时袁峥的回答是“小孩子有什么好,烦死人!又不是娘们,成天叫个小屁孩牵肠挂肚。”今天,他应该是酒后吐真言了吧?胃已经不疼了,心脏却纠成一团,扯得呼吸也困难起来。
睡梦中的袁峥抹一把落到脸上的湿润,喃喃道:“下雨了,高凌,快进屋,别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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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喜事热闹了好几天,王府才平静下来。连续的疲劳和应酬让高凌久未犯过的胃病发作了一次。看着他偏白的唇色和又开始明显的颧骨,安疆王竟下了条军令:以后谁想再灌高凌酒,自个儿先喝上一大缸再说!此事被岳崧鄙夷他护短了好一阵子。
新年假期还未过完,韦成涛夫妇便来告辞,说是唯一的女儿有了好归宿,他们老两口便能安心隐居了。高凌与韦成涛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此刻拉着恩师的手依依不舍。韦成涛一手搂一个:“雁儿,小凌,你们别这样,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只是羡慕陶渊明,想过几年田园生活,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你们真要是想我了,就一起来过几天轻松日子嘛。”
袁峥也安慰高凌:“过阵子我陪你们一起去看望韦叔韦婶。”
高凌还是闷闷不乐:“韦叔,你们找好住的地方了?”
“还没有,先到处看看,等定下来,自会来告诉你们。”
袁峥想了想:“这样吧韦叔,我有个小别院,座落在温泉山脚下,地方不大,但清静,景致也好,就当侄儿孝敬韦叔韦婶的新年礼,你们先去那儿住着,喜欢呢就住下去,不喜欢的话,等有了合适的地方再搬走也行,这样我们去看您们也方便些。”
韦成涛在爱徒巴巴的期盼眼光下受了这份大礼,高凌才稍显欣慰。四个人一直送出城十余里地。临别,韦成涛笑得温和,叫过袁峥和司擅,淡淡地留了一句话:“你们俩给我记住了,我韦成涛别的没什么,就有一点:护犊子!”
两人掷地铿锵地保证:“是!”。
元宵节,袁峥带着袁岳冒着深达膝盖的积雪去城外军营与兵同乐,本想让高凌在家好好休息的,高凌却坚持同行。到了大营,安疆王忙着各项军务,十皇子和小王爷则视查各营房情况,和小兵蛋子谈话,了解士兵们的冷暖需求和实际困难,甚至和文书们一起帮不识字的士兵们写家书。每天请他们俩帮忙写信的士兵都要排出好几里地去,占用了两人除了睡觉外全部的休息时间。两人耐心细致,脾气又随和,在军中口碑极佳。袁峥静观一切,什么都没说,直到正月将尽,忽然有王府侍卫来报:有贵客远道而来,老王妃请王爷和殿下速速回府招待。三人才返回城中王府。
老王妃和安疆王在王府正殿会见了客人——楼兰国皇太后和国舅大人!高凌作陪。这两位贵客让袁峥又惊又怒却又不得不陪笑相迎。
太后与老王妃年纪相仿,端庄美丽的脸庞比女儿多了一份尊贵和威严,看似温和的目光中偶尔闪过一丝锐利,似乎能看穿人的五脏六腑。
国舅大人言笑晏晏,明言前阵子楼兰在和吐蕃国的金矿纠纷中,全仗了袁三公子从中大力斡旋,避免了一场战事,皇太后姐姐感念安疆王兄弟的情义,因此不顾安危和严寒,微服亲赴西疆,所以还请三公子出来一见,好当面感谢。
楼兰太后和国舅亲临且指名要见袁岳,于情于理,袁峥都不得不让弟弟现身相见。
自袁岳进殿,太后的目光就一直在他脸上身上打转。袁峥和高凌不禁有些担心他失仪,倒是袁岳,行礼回话不卑不亢,一脸平静,看不出是喜是忧。太后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袁岳身上,先示意宫女送上极贵重的礼物,被礼貌地谢绝后,又不断地用楼兰语试探他的学识见闻与行事机变,袁岳冷静机智,见招拆招。没多久,太后目中的寒光便转为了暖意,袁峥心头却渐渐发冷。
看得出来,太后对袁岳的表现十分满意,临别登舆撵前,还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俊秀温润的年轻人。
安疆王率众直护送到驿馆,又加派重兵大将日夜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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