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只是个历史迷, 穿过来第一件事可能就是先捅了张璁, 再废了桂萼。
两不知好歹的王八犊子,尽成天作践人家大忠臣大才子,活腻了吧?
这么做才大快人心, 才爽的一比。
可是作为当朝皇帝,他还真就不能这么做。
雇员再恶毒也是雇员,真把张孚敬赶走了, 这回收庄田的事儿就没负责人了,真转交给小跟班夏言或者随便谁, 恐怕还又得重新分配磨合工作许久。
要拆桥也得过完河再拆桥。
虞璁心里总记挂着老王同志,还特意嘱咐陆炳择个有流泉花鸟的大宅院,让老人家好好的修养调理。
陆大人点了点头, 慢慢道:“王大人性格宽和,也不方便逐客,时时都有宾客往来如云。”
虞璁见黄锦报备轿辇备好了,边走边道:“这《传习录》一出,全国多少人都心向往之,单是这朝廷里,怕是都有不少高官想拜作他的门生。”
陆炳本能的皱眉道:“陛下可担心他们结党营私?”
虞璁上了玉辇,任由陆炳在一旁骑马跟随,不紧不慢道:“不怕。”
他年少时读了明史多少卷,连带着把野史通史又翻找来,领略这历史长河里的漫漫岁月。
老人那时重病在身,猝然而终,临走前只留了一句话。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王守仁能够折服一众朝廷命官,在于他对道学和心学的彻悟,和过人的人生理解。
他的府邸里门客如川流,恐怕都是争先恐后的想进一步的接触他,多听听老人家的讲学吧。
这种事放在现代,就跟知名大牛去哪个大学开了讲座一样。
别说站着听了,挤到门口都想踮着脚听一耳朵。
玉辇速度不紧不慢,皇上打量着身上圆领方巾的儒生常服,感觉自己像是即将登台唱戏的小生一般。
这古代的衣服再精致典雅,自己穿着也总觉得有种COSPLAY的迷之违和感。
路还很长,他索性掀开帘子,跟并肩行进的陆大人搭话道:“那鹤奴的底子,你查过没?”
陆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下,如实道:“见到他的第二天,便查的清清楚楚了。”
“这鹤奴是个机灵性子,倒也有趣的很。”虞璁漫不经心道:“黄公公之前说他是个清白人家送进来的,自己又说其实是养子,是怎么一回事?”
他对这孩子的亲近,更多的算是渴求陪伴吧。
宫里太寂寞了。
往来的人很多,但都是他的下属。
在下属面前,他必须绷住气场和威严,保护自己的地位。
如今能聊天谈笑的,除了略有些沉闷的陆大人之外,多了这么个能卖萌能犯蠢的家伙,当真让人轻松许多。
“这虞鹤,”陆大人念到虞璁赐他的名字时,还有些许的不习惯:“原本是个弃婴。”
“他被京北袁家的下人捡了回去,是喂泔水剩食长大的。”
虞璁愣了下,皱眉道:“这也算养子?”
“这不是袁家有意讨好张孚敬,才唤了个小妾把他纳为养子,又仔细教养了一番。”陆炳说到这个的时候,语气略有些沉闷:“虞鹤从小看人眼色长大,动辄被毒打泄愤,连睡觉也无论冬夏,都在墙角门廊里凑合着过日子。”
“听离开袁家的下人说,他十二岁时偷偷看了二少爷的《论语》,被老爷命人倒吊着揍了一顿,后来还是死性不改,索性拿为数不多的月钱买书看。”
虞璁听到这,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之前还奇怪,这货怎么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能这么自然和自己聊天谈笑。
从小看眼色长大,在夹缝中艰难生存的孩子,往往笑的最没心没肺,看起来比谁都乐观阳光。
鹤奴恐怕是感受得到,自己渴望亲近和温情,才试探着越给越多,算是变相的一种讨好。
宫里宫外的人都尊自己为皇上,疏离有礼而不敢放肆,哪怕对话都不敢直视。
越是这样,虞璁越怀念当初读大学的时候,和舍友们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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